第1章 抄家(1 / 2)

武嘉十四年八月,熱浪翻騰,紅日似有無窮無盡的熱量釋放,日複一日將這大地灼燒。

隻消往太陽底下一站,便無來由感到心煩氣躁。

一個挑著扁擔的貨郎一邊走一邊揮著臉上的汗,喉嚨幹得像被火燒了般,他低罵了一聲,又抱怨道:“這天越來越熱,不知何時才能涼快些。”

前麵不遠就是安國府,貨郎想著到了安國府便上門討杯涼水喝,緩解一下喉嚨的幹澀,好讓自己能再堅持久一點兒多賺幾個銅板。

然他離安國府還有百步的時候,驀地頓住了腳步,瞳孔微微放大,忙拽住身邊一個人,“安國府這是咋的了?”

那人似乎已經在這裏看了很久的熱鬧,笑了笑,神神秘秘貼近貨郎的耳邊,“抄家知道吧,這安國府要不存在咯!”

說完搖了搖扇子,款步離去。

而那貨郎聽完後差點發出驚呼,雙手趕緊捂住嘴,任由那扁擔失衡掉到地上。

安國府被禁軍包圍的時候,時家人皆在正廳候著,仆從都已經疏散完畢,隻有零星幾個忠仆跪在地上,不願離開。

刑部右侍郎李穆跨進儀門,朝安國公時詣微微鞠躬,“祖父。”

抬頭望過廳裏的人,無人在此時哭哭啼啼,連平日裏動不動就傷春悲秋的時函也隻是紅著眼眶揪著時琅的衣擺。

再看向黃箖筱懷裏的稚兒,比他的長子戚哥兒還要小幾個月,此刻正閉著眼在母親的懷裏睡覺,根本意識不到他的家族發生了什麼大禍。

李穆又想起昨夜,時畫苦苦哀求他讓她今日回來見家人一麵,那張如畫般美麗的臉上布滿了淚痕。

時畫原是京中數一數二的貴女,麵若芙蓉,典雅高貴,平日遇著什麼事臉上都掛著一絲得體的笑容,好像無論什麼都激不起她心中的漣漪。

李穆多次求娶才抱得美人歸,他隻願將時畫捧成那天上月,如何見得這樣的人兒崩潰絕望?

隻是皇命難違,李穆狠下心讓仆從將時畫鎖在房中,連夜回了刑部公署。

李穆心裏輕輕一歎,平日溫潤的嗓音帶了點澀然,“大長公主求情,皇上念在棋兄的功績,赦免了女眷與稚兒。”

時老國公點點頭,嘴唇蠕動了兩下似乎想說些什麼,最終卻是什麼都沒說,隻轉身朝著皇宮的方向跪下,大呼“謝皇上恩典。”

他身旁的時家親眷亦跪在地上,匍匐大拜,高聲呼喊“謝皇上恩典。”

拜罷,時老國公起身朝李穆拱了拱手,平素意氣風發的小老頭好像這時候才顯露出日暮西山的頹敗感,“言崇,畫姐兒還望你多多包涵。”

不等李穆回答便抬腳邁向門外的押車,他年輕時隨先帝開疆擴土征戰四方,腿留下了些惡疾,走起路來有些跛。

時墨率先上前扶住祖父,經過李穆身邊的時候頷首示禮,清俊儒雅的臉上帶著點不合時宜的懇求,隻盼這個姊夫未來還能庇佑好自己的姐姐。

時海釗與時海鏜緊跟著走了出去,立刻就有禁衛軍過來安上手銬腳鐐。

該走了,李穆想。

李穆剛踏出大門,一個穿著縞羽斜襟長衫的清瘦女郎趁守門軍不備突然衝了出來,卻又被兩個護送流放的禁衛軍持劍攔住。

女郎徒手握住劍身,竟是妄圖硬生生闖過去。

血一滴一滴滴到她的衣擺上,滴到禁衛軍的魚鱗甲上,滴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