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髒神仙(1 / 1)

杞國富饒,民風淳樸,村鎮繞城而落,家家戶戶都奉著神仙,或求升官發財,或求六畜興旺,神鬼仙魔分外風靡。

因為所處地勢低窪水汽豐沛,花草樹木生長繁盛,春神句芒尤其受到敬重,香火不斷,信客萬千。

神錄有載,句芒曾栽種一株花樹於杞國,日日傾心照料,枝葉繁茂,無果無花謝歲歲常繁盛。

“娘!娘!我瞧見神仙哥哥啦,我瞧見神仙哥哥啦。”胖嘟嘟的小男孩淌著鼻涕朝灶台邊上的婦人嚷著。

婦人忙著手上的活計沒顧上搭理小孩的胡話,可男孩手裏握著的花枝結結實實的送進了眼裏。

她驚的來不及抹淨糊麵的手,便一把奪過花枝丟進灶爐裏。神色緊張,口中忙念道“春神在上,邪祟淨除。”並沒有注意到灶爐裏飄出的淡淡紅煙。

婦人蹲下身子正色問道“小南你再給娘說說你看見什麼了?”

小南瞅著娘親嚴厲的樣子,還有剛被搶走的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邊哭邊嘟囔“我剛瞧見了彩毛的大鳥,覺得新奇就去追,再抬頭已經到暮穀邊上了,那林子裏頭坐著個比畫像上的神仙還要美的大哥哥,可是他雙腳都是血,我想扶他起來,他不肯,送了枝花讓我回家,我便跑回來了。”

小南搖搖娘親的胳膊“娘,你不是最喜歡花嗎,多好看啊,我想帶回來給你看看,你怎麼給燒了。”哭喊聲拉回了婦人紛亂的思緒。

婦人直起身子,摸摸小南的頭,“比起花,娘親更喜歡你,以後都不許靠近暮穀了,快去拿紅豆搓搓手。”

小南將手一把插進放紅豆的穀缸中,扭著屁股樂的鼻涕冒泡。

那婦人避之不及的暮穀之中,淺粉色的花瓣迎風飄飄轉轉落了一地,花瓣的來處是穀最深處遮天蓋地般盛大的花樹,樹旁的斜倚少年散發著漫長古舊的氣息,眼睛不時滲出細碎的猩紅,日光偏移些位置,穿過無數葉隙打在少年人身上,霎時,風光霽月。

淺淡的一縷紅煙在他眼前消散,“燒掉了啊,還以為可以存的久一點,借此去村中看看。”重澤輕輕歎了口氣,眉目低垂。

“他們…他們並不知曉你,所以才怕你。”樹枝上停著的鳥口吐人言,猶豫躊躇一字一頓,正是孩童嘴裏的五彩大鳥。

重澤抬眉輕瞥了那鳥一眼道:“盡說些好聽話唬我,我活的日子這般久,世間傳言早已爛熟於心,俗話說,妖邪山鬼此座中,紙錢窸窣鳴旋風。呼星召月血光盤,山魅食人霧森寒,凡誤闖此地,氣運皆散,邪祟纏身。可惜了,這紛繁的花景就你笨鳥能賞。”

重澤抬眼看了看四周花海,起身緩緩道出“最開始我還尊神仙甚至與女夷齊名,後來有人誤入穀中撞見我渾身鬼氣森然,血照暮穀。他們都說穀中木神成木魅,現已過了百年之久,我是什麼世人早就淡忘了,他們隻記得這裏藏了個可怖的東西罷了。”

重澤在樹下踱步,衣袍翻動間露出了腳踝上一圈見骨的傷痕,他不愛穿鞋襪,血順著赤著的腳流到地上。

穿上鞋襪總免不了粘上血汙,於是他幹脆日日赤腳,此舉是方便了自己倒是委屈了腳邊的花草,沾上他的血後都盡數衰敗,重澤每隔一段時日都要“救死扶傷”恢複這些小家夥的生氣。

“你又朝外走了?!你明知無法出穀何苦如此折磨自己!”口吐人言的大鳥忽的飛落化身身姿挺拔的俊秀少年,卻滿麵憂色眉頭緊鎖,快步到重澤身邊後扶他在案邊坐下。

重澤看他神色緊張不由得嘴角輕笑“沒事,散步而已。”

“散步?誰家好人散步流這麼多血啊,這禁咒鏈住你的雙腳,你出穀一分,禁製便入骨一分,舊傷未愈又添新傷,你讓我如何是好。”少年賭氣不願同他講話,轉身飛走去給他尋藥。

重澤在這穀裏待的太久了,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他這漫長歲月裏養出的性子。不能出穀又如何,他一遍又一遍朝外踱步,腳踝潰爛一遍又一遍。他總想著,萬一哪天禁製就沒了,萬一,哪天就能不再如傳言般汙濁了呢。

“朱明,慢些,莫急。”重澤朝遠飛的鳥喊了一句,便垂眸閃身回那棵花樹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