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嚓!”
噗嗤——
陰雲沉甸甸的,厚厚地壓在每一個人心上。
單薄脆弱的半塊城牆投下來的影子勉強遮住了所有人身影,讓人假以為有了一處可棲息之地。
耳邊的風靜默了一瞬,忽而一聲驚叫劃破天雲,刺穿人的耳膜。
“吃人了——吃人了——”
那道聲音嘶啞又恐懼,驚起了一大片無力蜷縮的人們,喚醒了他們最後一刻的激情。
人群躁動起來,所有人都往四麵八方跑。
災難臨頭,人心底的野性被喚醒,再也顧不得半絲情分。拉人墊背的,拋妻棄子的……
已經五天滴米未進了,皎皎早已是筋疲力盡,她本是蜷縮在城牆角落,角落總會給人安全感,可如今這份安全感,搖身一變成了危險的信號。
皎皎扶著牆,顫顫巍巍地站起來。饑腸轆轆的感覺,猶如泛酸的苦水翻湧,一直翻騰,無力感蔓延至四肢百骸,雙腿無力支撐之下再次軟了下去。
皎皎重重地跌回去,鼻尖觸碰到了地麵,塵土中翻滾著死亡的味道,眼前是不斷變化的髒兮兮的腳,倉皇地表達著主人的恐懼。
所有人都忙著逃離吃人之地,無精力顧及腳下是否還有一個人。
皎皎的手指不知被誰踩了一下,猶如萬千螞蟻毛絨絨的鑽進了五指,沿著筋脈爬上頭皮,皎皎勉強對青紫的手指哈氣,試圖緩解疼痛,可火辣辣地疼痛讓她用力咬住了自己的下唇,但仍舊無法止住疼痛。
陰雲大樹忽然移開,陽光落在皎皎的身上,那一刻,大地皆靜默。
似有所感,皎皎身體僵硬,愣愣地抬頭。
隻見自己的前方立著一個衣衫襤褸的青年,他雙眼似狼,五指成爪,唇邊還殘留著鮮血。
皎皎意識到,這就是那個餓得吃人的怪物。
腦子裏一根弦繃緊,皎皎緊咬下唇,忍住要掉下來的眼淚,拚命站起來。
她沒辦法後退,背後是冰冷冷的牆壁,比她在北國時被壓在大雪之下還要冷。
“不要殺我……求……你。”
皎皎起不來,也逃不掉,狼離她越來越近,甚至還朝她露出獠牙。
他抓住她肩頭的時候,皎皎感覺自己的心髒來到了咽喉處,還帶動了整個胸腔的血管跳動。
陰雲遮住太陽,皎皎絕望地閉上了眼。
……
她好不容易逃出來,還沒找到家人……
她還不知道她到底是誰……
……
“噗嗤!”
溫熱的鮮血灑了皎皎整張臉,心髒急促跳動了幾下,皎皎沒感覺到任何該來的疼痛感,她正要睜眼,卻猝不及防被人抱了個滿懷。
這個懷抱溫暖又安全,心髒回了籠,皎皎睜開眼,首先入眼的,是地上那隻狼死不瞑目的眼睛,他的胸膛處,是一個血窟窿。
抬頭處,是逐漸泄露光芒的太陽。
失去意識前,皎皎聽到抱著她的人的聲音。
低沉、顫抖、興奮……還有,害怕。
……
“姐姐,我終於找到你了。”
“我再也,不會弄丟你了。”
*
時值夏季,江南西風嫋嫋,陰雨綿綿,水線彙碎滿河綠影,飛簷亭角清鈴脆脆響。
皎皎的腿受過傷,一到雨季總是疼到不行。
每到這時,彥浮生就會伴在她身側,將她的襦裙卷了卷了,露出膝蓋,然後輕輕抬起她的腿,置於他的大腿上,力道合適地捏捶,緩解疼意。
起初皎皎還不適應他的觸碰,總想要避開他,每到這時,彥浮生就會說:
“你我本為夫妻,同床共枕三年之久,恩愛非常,隻是北國進犯,月朝大亂之後走散了罷了,
我尋你日久,好不容易尋到了你,卻見你滿身傷痕,還撞壞了腦袋失去了往日記憶,我心如刀絞難以忍受,你若是不讓我幫你,便是拿了刀在我心上割。”
他說的真真切切,看她時的眼神亦是沁出了淚,眼淚深處含著的,還有日積月累的愛意以及見她受傷的疼惜,每到這時,皎皎總是難以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