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然沒有說話,可是心裏卻在呼喚:
詩音,詩音,你並沒有對不起我,是我對不起你--我雖不能見你的麵,可是這兩年來,我日日夜夜都在你附近,保護著你,你可知道嗎?
一線驕陽劃破了晨霧,天色更亮了。
這人以手掩著嘴,勉強忍住咳嗽。
然後,他緩緩走到那門房小屋前。
門是虛掩著的,他輕輕推開了。
一推開門,立刻就有一股廉價的劣酒氣撲鼻而來,屋裏又髒又亂,一個人伏在桌上,手裏還緊緊地抓著個酒瓶。
又是個酒鬼。
他自嘲地笑了筆,開始敲門。
伏在桌上的人終於醒了,抬起頭,才看出滿麵都是麻子,滿麵都是被劣酒侵蝕的皺紋,須發已白了。
誰也不會想到他就是武林第一美人林仙兒的親生父親。
他醉眼惺忪的四麵瞧著,喃喃道:大清早就有人來敲門,撞見鬼了麼?
說完了這句話,他才真的見到那落拓的中年人,皺眉道:你是什麼人?怎麼跑到這裏來了?你怎麼來的?
他嗓子越來越大,似又恢複了幾分大管家的氣派。
落拓的中年人笑道:兩年前我們見過麵,你不認得我了嗎?
麻子看了他幾眼,驚喜道:原來是李--
落拓的中年人不等他跪下,已扶住了他,微笑著緩緩道:你還認得我就好,我們坐下來說話。
麻子陪著笑道:小人怎會不認得大爺你呢?上次小人有眼無珠,這次再也不會了,隻不過,大爺佻這兩年來的確老了許多。
落拓的中年人似乎也有些感歎道:你也老了,大家都老了,這兩年來,你們日子過得還好麼?
麻子歎道:在別人麵前,我也許還會吹牛,但在大爺麵前--他又歎了口氣,苦笑著道:不瞞大爺,這兩年的日子,連我都不知怎麼混過去的,今天賣幅字畫,明天賣張椅子來度日,唉--落拓的中年人皺眉道:家裏難道連日子都過不下去了?
麻子低下了頭。
落拓的中年人道:龍四爺走的時候,難道沒有留下安家的費用。
麻子搖了搖頭,眼睛都紅了。
落拓的中年人臉色更蒼白,又不住咳嗽起來。
麻子道:夫人自己本還有些首飾,但她的心腸實在太好了,都分給了下人們,叫他們變賣了做些小生意去謀生--她寧可自己受苦,也不願虧待了別人。
說到這裏,他語聲已有些哽咽。
落拓的中年人沉默了很久,感歎道:但你卻沒有走,實在是個很忠心的人。
麻子笑了,呐呐道:小人隻不過是無處可去罷了--落拓的中年人柔聲道:你也用不自謙,我很了解有些人的脾氣雖然不好,心卻是很好的,隻可惜很少有人了解他們而已。
麻子的眼睛似又紅了,勉強笑道:這酒不好,大人若不嫌棄,將就著喝兩杯吧。
他殷勤地倒酒,才發現酒瓶已空了。
落拓的中年人展顏笑道;我倒不想喝酒,隻想喝杯茶--你說奇不奇怪,我也居然想喝茶了,許多年來,這倒破題兒第一次。
麻子也笑了,道:這容易,我這去替大爺燒壺水,好好地沏壺茶來。
落拓的中年人道:你無論遇著誰,千萬都莫要提起我在這裏。
麻子笑道:大爺你放心,小人現在早已不敢再多嘴了。
他興衝衝地走了出去,居然還未忘記掩門。
落拓的中年人神色立刻又黯淡了下來,黯然自語:詩音,詩音,你如此受苦,都是我害了你,我無論如何也要保護你,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你!
陽光照上窗戶,天已完全亮了。
茶葉並不好。
但茶隻要是滾燙的,喝起來總不會令人覺得難以下咽,這正如女人,隻要年輕,就不會令人覺得太討厭。
落拓的中年人慢慢地啜著茶,忽然笑道:我以前有個很聰明的朋友,曾經說過句很有趣的話。
麻子陪笑道:大爺你自己說話就有趣得很。
落拓的中年人道:他說,世上絕沒有喝不醉的酒,也絕沒有難看的少女,他還說,他就是為了這兩件事,所以才活下去的。
他目中帶著笑意:其實真正好的酒要年代越久才越香,真正好的女人也要年紀越大才越有味道。
麻子顯然還不能領略他這句話的味道,怔了半晌,替這落拓的中年人倒了杯茶,才問道:大爺你這次回來,可有什麼事嗎?
落拓的中年人沉默著,過了很久才緩緩道:有人說了,這地方有寶藏---麻子大笑道:寶藏?這地方當真有寶藏,那就好了。
他忽又斂去了笑容,眼角偷偷瞟著落拓的中年人,試探著道:這地方若真有寶藏,大爺你總該知道。
落拓的中年人歎了口氣道:你我雖不信這裏有寶藏,怎奈別人相信的卻不少。
麻子:造謠的人是誰?他為什麼要造這種謠?
落拓的中年人沉吟著道:他不外有兩種用意,第一想將一些貪心的人引到這裏來,互相爭奪,互相殘殺,他也好混水摸魚。
麻子: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別的意思?
落拓的中年人目光閃動,緩緩道:我已有許多年未曾露麵了,江湖中許多人都在打聽我的行蹤,他這麼樣做,就是為了要引我現身,誘我出手!
麻子挺胸道:出手就出手,有什麼關係,也好讓那些人瞧瞧大爺你的本事。
落拓中年人苦笑道:這次來的那些人之中有幾個連我都對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