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樹道:酒質最純,更純於水,是以祭祀祖先天地時都以酒為禮,無論在任何地方,都絕無絲毫不敬之處。
李尋歡附掌道:說得好,難怪一入翰苑,便簡在帝心。
心樹大師平靜的麵色竟變了變,像是被人觸及了隱痛。
接著沉重的歎息了一聲,神情顯得更哀痛,卻也不知是為了死者,還是為了他自己。
李尋歡看著杯中琥珀色的酒,突然長長歎息了一聲,徐徐道:老實說,我實未想到這次救我的會是你。
心樹道:我並未救你。
李尋歡道:十四年前,我棄官歸隱,雖說是為了厭倦功名,但若非為了你那一道彈章,說我身在官府,結交匪類,我也許還下不了那決心。
心樹閉上眼睛,黯然道:昔日彈劾樂的胡雲冀早已死了,你保必再提他。
李尋歡道:不錯,一入佛門,便如兩世為人,但我自始至終都未埋怨過你,那時你身為禦史,自然要盡為官這責--心樹的神情似乎有些激動,沉聲道:你棄官之後不久,我也隱身佛門,為的就是自覺言多必人,卻不想畢竟還是遇著你---李尋歡道:我更未想到昔日文酒風流的鐵膽禦史,今日竟變做了修行功深的得道高僧,而且會在我生死一發時,救了我一命。
心樹張開眼睛,厲聲道:我早已說過,我並未救你。而是我自己功力不夠,才會被你所劫持,你萬萬不可對我稍存感激之心。
李尋歡道:但若非佻在屋中對我示意,我也未必會闖入這裏,右非你全無抵抗之意,我更無法將你留在這裏。
心樹嘴角牽動,卻未說出話來。
李尋歡微笑道:出家人戎打誑語,何況,這裏又隻有你我兩人。
心樹忽然道:縱然我對你有相助之意,為的也並非昔日之情。
李尋歡似乎並未覺得驚奇,正色道:那麼你為的是什麼?
心樹幾備欲言又止,似有很大的難言之隱。
李尋歡也沒有催促他,隻是慢慢的將杯中酒喝完。
就在這時,突聽窗外一人喝道:李尋歡,你推開窗子來瞧瞧。
這是心鑒大師的聲音。
李尋歡的人突然間已到了窗口,從窗隙間向外望了一眼--他的臉色立刻變了!
他再也想不到阿飛竟會落在對方手裏。
百曉生負的而立,滿麵俱是得意之色,悠然道:李探花,你總該認得他吧,他為了保住你,不惜背負梅花盜之惡名,你對他又如何?
心鑒厲聲道:你若想保全他的性命,最好立刻負手就擒。
李尋歡的手竟也有些顫抖起來,他看不到阿飛的臉,因為阿飛整個人都仗在地上,似已受了重傷。
心鑒忽然掀起阿飛的頭來,大聲道:李尋歡,我給你兩個時辰,日落前你若還不將我的六師兄好好送出來,就再也見不著你的好友了。
百曉生悠悠道:李探花,此人對你不錯,你也莫要虧負了他。
李尋歡伏在窗子上,似也麻木。
他看到阿飛被他們像狗一樣拖了出去,他也看到阿飛身上的傷前,他知道阿飛必定已受了許多苦。
但這倔強的少年卻絕未發出半聲呻吟。
他隻是向窗子這邊瞧了一眼,目光竟是說不出的平靜,像是在告訴李尋歡,他對死並無畏懼。
李尋歡長歎道:好朋友,好朋友,--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願我去救你。
心樹一直在凝視著他,此刻忽然道:但你的意思呢?
李尋歡又幹了三杯,負手而立,微笑道:我已準備負手就縛,你隨時都可綁我出去。
心樹道:你可知道你一出去便必死無疑!
李尋歡道:我知道。
心樹道:但你還是要出去。
李尋歡道:我還是要出去。他回答得簡短而堅定,竟似全無考慮的餘地。
心樹道:你如此做豈非太迂?
李尋歡肅然一笑,道:每個人這一生中都難免要做幾件電風扇蠢之事的,人人都隻做聰明事,人生豈非就會變得更無趣了?
心樹像是在仔細咀嚼他豈句話中的滋味,道:不錯,大太夫有所不為,有所必為,你縱然明知他非死不可,還是要這麼做,隻因為你非做不可!
李尋歡微笑道:你總算也是我的知已。
心樹喃喃道:義氣當先,生死不計,李尋歡果然不愧是李尋歡--李尋歡沒有看他,道:我先出去,就此別過。
心樹忽然道:且慢!
他像是已下了很大的決心,目光凝注著李尋歡,道:方才還有句話沒有說完。
李尋歡道:哦?
心樹道:我秀說過,我救你別有原因。
李尋歡:嗯。
心樹神情凝重,道:這是我少林本門的秘密,而且關係重大,我不願向你提起。
李尋歡回轉身,等著他說下去。
心樹又道:少林藏經之豐,冠絕天下,共中非便有不少佛門重典,也有許多武林中的不傳之秘。
李尋歡道:這我也知道。
心樹道:百年以來,江湖中也不知有多少妄生貪念,要到少林寺來盜取藏經,但卻從來未有一人能如願得手,全身而退的。
他肅然接道:出家人雖戎嗔戎殺,但藏經乃少林之根本,是以無論什麼人敢生此念,少林門下都不惜與之周旋到底。
李尋歡道:近來我倒很少聽到有人敢打這主意了。
心樹道:你是外人,自然不知內情,其實這兩年來,本寺藏經已有七次被竊,除了一部耐平心經外,其餘都是久已絕傳的武林秘笈。
李尋歡也不禁聳然失聲,道:這盜經的人是誰?
心樹道:最奇怪的就是這七次失竊事件,事先既無兆,事後也毫無線索可尋,第一、二次發生之後,藏經閣的戎備自然更森嚴,但失竊的事仍是接二連三的發生,本來掌藏經閣的三師兄,也因此引咎退位,麵壁思過。
李尋歡道:如此重大的事,江湖中怎地全無風聞。
心樹道:就因此此事關係重大,所以掌門師兄再三囑咐嚴守秘密,到現在為止,知道此事的連你也隻不過九個人而已。
李尋歡道:除了父們首座七位外,本來還有誰知道此事?
心樹道:百曉生。
李尋歡歎了口氣,苦笑道:他參與的事倒當真不少!
心樹道:三師兄是我師兄中最謹慎持重的人,他退位之後,藏經閣便由我和二師兄負責,至今隻不過才半個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