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快的接著道:"因為你知道無論誰若是真正的了解了你,一定就會忍不住要愛上你的,你寧可被人恨,也不願破人愛,是麼?"李尋歡笑了,道:"現在的年代的確變了,以前的小姑娘,嘴裏絕不會說出‘愛‘這個字。"孫小紅道:"以後的小姑娘也未必敢說,可是我……我無論生在哪個年代,就算是生在幾百年以前,隻要是我心裏想說的話,我還是一樣會說出來。"無論在什麼時代,都會有幾個像她這樣的人。
這種人敢說、敢做、敢愛、也敢恨。
就因為他們是活在時代前麵的,所以在別人眼中,也許會將他們看成瘋子、怪物。
但他們自己卻還是活得很好,很愉快,甚至比大多數人都愉快得多,因為無論別人對他們的看法如何,他們根本全不在乎。
今夜還是有霧。
現在雖己是冬天,但這霧,卻像是春天的霧。
孫小紅在霧中慢慢的走著,就像是希望這段路永遠也莫要走完似的。
李尋歡本來是急著想去瞧阿飛的,但現在,他也沒有催促。
這些年來,他的心情一直很沉重,就橡是已被一道元形的枷鎖壓住,壓得他幾乎連氣都透不過來。
隻有在和孫小紅聊天的時候,他才會覺得輕鬆些。
他忽然發覺孫小紅實在很了解他,甚至比他想像中還要了解得深。
能和了解自己的人聊聊天,本是人生中最愉快的事。
但李尋歡卻已開始想逃避了。
"……你寧可被人恨,也不願被人愛,是麼?"李尋歡的心在絞痛……
他並不是"不願",而是"不能"。
他覺得自己非但已無法再"給予",也無法再"接受"。
每個人都帶著他自己的枷鎖,除了他自己外,誰也無法替他解脫。
李尋歡如此,阿飛也如此。
他們的枷鎖是不是永遠也無法解脫?難道他們要帶著這副枷鎖走入墳墓?
孫小紅忽然停下腳步,道:"到了。"
路很荒僻,路旁有棟小小的屋子,窗子裏有燈光透出。
燈光閃動著,顯得特別明亮,這麼小的屋子裏,本不該有這麼明亮的燈光。
孫小紅轉過身,麵對著林仙兒,道:"這地方你認得的,是不是?"林仙兒當然認得,這本是她和阿飛的"家"。
她咬著嘴唇,點了點頭,躡懦著道:"阿飛已回來了?"孫小紅道:"你是不是也想進去看看他?"
林汕兒道:"我……我可以進去麼?"
孫小紅道:"這本是你的家,你要進去就進去,本不必問別人的。"林仙。幾垂下了頭,道:"可是,現在……"
孫小紅道:"現在當然不同了,你自己也該知道,這種情況是誰造成的?"她冷笑接著道:"你本可在這裏快快活活,安安靜靜的過一生,可是你自己不願意,因為你看不起這個家,也看不起這個人。"林仙兒垂著頭,輕輕道:"現在我才知道自己錯了,我還能夠活著,全部是因為他在保護我,若是沒有他,我也許早就被人殺了。"孫小紅盯著她,冷冷道:"你以為他還會像以前那樣保護你?"林仙兒流著眼淚道:"我不知道,我也不在乎……"她忽然抬起頭,大聲道:"我隻想再見他一麵,對他說兩句話,然後立刻就走,這要求無論怎麼都不過分,你們總可以答應我吧。"孫小紅道:"我並不是不答應,隻可惜你說的話很難令人相信。"林仙兒道:"就算我到時候又不肯定了,你們也可以趕我走的。"孫小紅沉吟著,膘了李尋歡一眼。
李尋歡一直靜靜的站在那裏,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但他的心也很亂。
他這一生最大的弱點,就是心腸太軟,有時他雖然明知這件事是絕不能做的,卻偏偏還是硬不起心腸來拒絕。
很多人都知道他這種弱點,很多人都在利用他這種弱點。
他自己也知道,卻還是沒法子改。
他寧可讓人對不起他一萬次,也不願做一次對不起別人的事,有時他甚至明知別人在騙他,卻還是寧願被騙。
因為他覺得隻要有一個人對他說的是真話,他犧牲的代價就已值得。
李尋歡就是這麼樣一個人,你說他是君子也好,是呆子也好,至少他這種人總是你這一輩子很難再遇見第二個的。
至少你遇見他總不會覺得後悔。
他很少令人謊汗,更少令人流血;血與汗他情願自己流。
但他做出的事,總令人忍不住要流淚。
是感動的淚,也是感激的淚。
孫小紅心裏在歎息。
她早已知道李尋歡絕不忍拒絕的,他幾乎從未拒絕過別人。
林汕兒幽幽道:"這也許就是我最後一次見他了,以後他若知道你們連最後一麵都不讓我去見一次,會恨你們一輩子。"孫小紅咬著嘴唇,道:"你隻說兩句話?說完了立刻就走?"林仙兒摻然笑道:"我難道真的那麼不知趣?難道真要等你們來趕我走?隻要你們答應我這最後一個要求,我死而無怨。"李尋歡忽然長長歎了口氣,道:"讓她去吧,無論如河,兩句話總害不了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