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盧筱嘉自恃財勢絕倫,他倒要看看,是堂堂的民國“四公子”之一夠派,還是那個法租界彈丸之地的黃麻皮厲害!
於是,盧筱嘉一襲青衫,輕車簡從,帶了兩個隨從,再次前往老共舞台看戲。
此時,戲院裏人已經坐滿了人。紳士、名媛、太太、小姐,以及票友白相人,都在一邊吃著茶點,一邊竊竊聊天,等著好戲開場。
盧筱嘉在預定的包廂裏坐下來,將一張名帖交給隨從。
“給露小姐送去,讓她見識見識本公子的身份,看她還敢不敢拒絕!”
露蘭春正在後台化裝,看到盧筱嘉的名帖嚇了一跳。堂堂浙江督軍盧永祥之子,有權有勢,更是得罪不起。偏偏這兩天黃金榮開始逼婚,已經找露蘭春的養父談過,要討露蘭春做小。露蘭春從小叫著“黃家公公”長大,現在讓他嫁給這位比養父年長的老頭子,她心裏根本轉不過這個彎。何況黃金榮那一臉的淺麻子和五短的身材,讓她想想心裏都不舒服。
本來正心緒煩亂,又收到盧筱嘉的名帖。既不敢得罪,又不敢赴約,讓她左右為難。眼看演出時間已到,露蘭春來不及多想,隻要收起名帖,想冷靜想想再作打算。
露蘭春此舉,在盧筱嘉看來,無疑是碰了個軟釘子,當即便憋了一肚子火。
這晚,露蘭春反串小生,演嶽飛《鎮潭州》。這是她的拿手好戲,本不該出差錯。怎奈心煩意亂,根本無法集中精力,不意中將一段戲文唱走了板。
當時台下也有觀眾聽出來了,但懾於黃老板的聲勢,沒人敢吱聲。盧筱嘉精通音律,自然聽得清清楚楚,這下子報仇的機會來了!
“吱--”一聲呼哨在戲院中猛然響起,緊接著是一聲怪叫,“好腔喲!好腔!調都找不到,下去啵!下去啵!哇--哈哈!”
“下去啵!哇--哈哈!”盧筱嘉的兩個隨從也跟著喊起來。
露蘭春何曾受過此等侮辱,心裏一酸,眼淚簌簌而下。總算哭哭啼啼把戲唱完,趕緊跑回後台,號啕大哭。
黃老板正在台下坐鎮,一聽有人喝倒彩,肺都氣炸了。
“給我打!”
黃老板一聲令下,幾個打手蜂擁而上,直朝盧筱嘉撲去。
盧筱嘉根本沒把這幾個打手放在眼裏,他曉得隻要報上名號,這一幹人都得嚇得趴下!不曾想,幾個狗仗人勢的打手“不容分辯”,揪起他的衣領,“劈啪”就是兩個耳光。
這兩個耳光用力夠猛,打得盧筱嘉兩眼直冒金星,耳朵嗡嗡作響,一陣天旋地轉。等他回過神來,已經被拖到了黃老板麵前。
黃老板滿臉怒氣,正要嗬斥,突然發現站在麵前的是大軍閥李永祥的兒子盧筱嘉!一時間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這時,戲院裏幾百雙眼睛都集中在他們身上,兩人的一言一行都有千鈞分量。
黃老板有心道歉,可想到平日裏盧公子氣焰之高,如今當眾受辱,豈能三言兩語善罷幹休?如此眾目睽睽之下,盧筱嘉要是不給麵子,豈不讓自己塌台?想到此隻好裝作不認識,臉上依舊陰雲密布,對左右隨從冷冷地說:
“放他走路!”
黃老板的意思是說:你喝了我的角兒倒彩,我手底下請你吃了耳光,雙方扯平,兩不相欠。現在放你走路,我黃老板做得夠寬容。
“好極!”盧筱嘉按捺住怒火,咬牙切齒地說,“咱們走著瞧!”
說完,昂首挺胸,大踏步走出老共舞台。
黃老板講完大體經過,一臉沮喪地說:
“哪曉得今晚會觸黴頭,早知這樣,那個老共舞台就不會去。”
“事已至此,唯有盡快想辦法補救,以免晚一步發生意外。”杜月笙說。
“對,對。問題是,怎麼個補救法?”黃金榮緊接著問。
“唯有找個夠身份的人出麵調解,這樁公案才好了結。”杜月笙思忖著說,“這個人必須牌頭更大,字號更響亮。他一站出來,雙方都會服服帖帖,整個上海灘的人都會說:喏,某某出來說話了,黃老板和盧少帥不能不買賬,化幹戈為玉帛了。”
“到哪裏去找這一個人呢?”
“莫急,一準會找到。”杜月笙說,“我們都靜下心來想想。”
張嘯林一直沒有開口。他的火暴性子是在江湖上出了名的,他曆來天不怕,地不怕,開口便是“媽×個×”。滋事打架、殺人放火這類事最對他胃口。偏偏黃老板出了事,他三緘其口,什麼都不說了。黃老板覺得他沒有肩胛,不夠朋友,心裏很是不滿。
其實張嘯林早已憋了一肚子火,這一肚子火都是衝著黃老板來的,對黃老板以一個50多歲的老翁,如此不顧後果,不識大體,充滿了鄙夷與唾棄。他不開口還好,倘若開口,黃、張必定會爆發一場大戰,後果將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