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兒忍不住伸手撫上他的臉頰,指尖依舊著滾滾的熱度。被寒熱折磨了這麼多日,他一聲也沒有吭,隻是拚命咬牙忍著。瞧他幹裂的嘴唇都已咬破了。軒兒彎了彎嘴角,勉強笑著,有些疼惜道,“皇上放心,你一定會沒事的。”
康熙無奈地輕笑一聲,“怕是好不了了。”他挪了挪胳膊,卻始終沒有力氣抬起來。
軒兒掀開被子一角,用力地握住他的手,在自己的腮邊輕輕地磨,“皇上,不要說這樣的話。您是九五之尊,這點小病打敗不了您。”
軒兒臉上的溫度是涼的,康熙享受似地閉了眼,“他們都說朕是‘萬歲’,可朕哪能真活得了一萬歲。該走的時候,即便是天子,也一樣留不得。”
“不會的,不會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灰心喪氣的皇帝,好想跟他說——你能活到七十歲呢,可話到嘴邊又蹦不出來。即便是說了,也會被他認為是哄逗他開心。軒兒重新將他的手放回被子,她不知道要用什麼話才能安慰他,隻能就這樣默默地守護在他身邊,讓他在慢慢長夜中不用一個人孤獨地度過。
“軒兒,抱著朕,好嗎?朕好冷”,康熙緊皺著眉,近乎是請求著。
軒兒從後麵扶起他,把他摟在懷裏。他微微顫抖著,將身體縮緊,向著她懷中更深處縮了縮。片刻後,他便睡著了。沉睡中,他的表情是從未有過的茫然與依賴,仿佛隻有在她懷裏才能尋求到溫暖和安慰一樣,一直緊緊地靠在她的懷裏酣睡。
晨起的時候,從外間飄進淡淡的醍醐香,薄薄得浸透暖閣每個角落。軒兒迷糊著揉了揉眼睛,清醒後才發覺就這樣在床邊坐了半宿。低頭見懷裏的康熙帝仍舊睡得沉穩,不禁輕輕揉了幾下有些酸疼的胳膊。
她的動作雖輕,卻也不至於輕得擾不到人。軒兒奇怪地看向康熙,見他隻是閉著眼睛,鼻翼處卻沒有半點動靜,立刻嚇了一跳,探手去試他的鼻息,簡直弱到不覺。這下,軒兒腦中頓時一片空白,這才康熙四十五年啊,他不可能就這麼……
顧不得胡思亂想,趕緊大聲叫進在外麵候著的禦醫,李德全聞聲也忙奔了進來。禦醫們圍在床前,他也插不進去腳,隻好拉過軒兒問起詳情。
軒兒心不在焉地回著他的話,滿腦子裏卻想的是萬一康熙真的駕崩了,太子就會登基即位。到時胤禛的一切努力都要付之東流——曆史並不該是這個樣子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軒兒心裏是又驚又怕的。
此時,卻聽到外間傳了了激烈的爭吵聲。李德全聞聲立刻臉上籠了怒色,轉身快步走了出去,軒兒不放心地也跟了過去。
賽輪與一位禦醫正爭辯著什麼,李德全上前一把扯開二人,壓低了聲音道,“兩位大人不要命了嗎?此刻皇上病情正是凶險,你們竟還有心思在這裏吵架!”
禦醫趕忙拱手回他道,“李公公,是這賽輪要害皇上啊。他也不知從哪個洋人手裏得了什麼東西,非要拿來給皇上吃。這洋人的東西豈是能隨便吃的。”
話未說完,軒兒便忍不住地插了一句,“可是奎寧?”
賽輪邊驚訝地看著她,邊從袖中掏出一支玻璃小瓶,遞到她手裏,“沒錯,就是此藥。那個傳教士和我說,這藥是專治瘧疾的。”
軒兒緊緊握著藥瓶,心中一陣激動,本以為到了“山窮水盡”之地,沒想到竟又遇“柳暗花明”,趕忙喚來人,“快,快給皇上服下……”
“胡鬧!”李德全一把搶過她手裏的透明小瓶,謹慎地看了看裏麵的藥,搖頭道,“洋人說它是藥,就一定是藥嗎?依我瞧,別是毒藥吧?趁機想要毒害咱們皇上呢”,說著,一道懷疑的目光已經投向了賽輪。
軒兒急得跺了跺腳,心裏直罵他愚昧,可又沒法跟他解釋清楚了,隻能盡力說服道,“李公公,大清的名醫良藥已經束手無策了,咱們何不試一試,或許有奇效呢?”
“不行”,李德全一口回絕道,“就算這真的能治病,可畢竟咱們不清楚它的藥性,萬一皇上喝下後適得其反,可怎麼辦?”
“那就讓我來試藥吧”,軒兒想也沒想,立即脫口道。
眾人聞聲都是一愣,賽輪偷偷扯了下她的袖邊,換回的卻是她更為執著的眼神,“既然你們有顧慮,我就來試一試”,說著,就要去拿藥瓶。
李德全趕緊向後避開,又是搖了搖頭,“也不行。這麼大的事情,豈是咱們幾個奴才就能決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