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謠言八卦之中,要數沈家最多。而沈家的八卦要數沈覺簌的小女兒沈邈的最為荒謬。
“白眼小姐”——他們是這麼傳的。
說是這位小姐,酷愛翻白眼,見到哪個不合心意的人就拿鼻孔瞪人,翻白眼翻得不見眼珠子。
傳聞浩浩蕩蕩地從京都傳到了揚州,汀州,一路南下自然也到了安州。
但是也有人出來辯解說——前朝魏晉時期,嵇康的青白眼。沈二姑娘是真性情,效仿名士。
但是,沒有人想過——這位沈二姑娘真的喜歡翻白眼嗎?
大概……貌似不假。
畢竟去年的瓊林宴上,沈二姑娘參席,就因為白了那年的京科狀元一眼,而被那位狀元郎畫成了白描畫裱起來,掛在了阿海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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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邈是從揚州出發的,堪堪過了將齊關,潑天的大雨忽然而至。
安州的雨來之不易,行人舉目而望,皆喜上眉梢。沈邈幹脆也沒撐傘,策馬揚鞭淋了一路。
“阿邈,你能行嗎?”沈溪揚鞭追上十米開外的沈邈,扭頭看向戴著不管用的鬥笠的沈邈。
“怎麼不行?安州有人認識我不成,總不至於再來個‘名滿京都,人人瞻仰’不是?不行也得行,年前要回京都,趕時間,我還想多玩會兒呢。”沈邈稍慢下來。
“去請輛馬車也可啊。”
“將齊關一過,六安縣就不遠了,不麻煩了。”
“是,你若行,我自然沒有理由拒絕。”
“病倒了的話,還請溪姐姐請上六安縣最好的郎中啊。”沈邈嬉皮笑臉,借著停下空隙,將頭上的鬥笠掀了下來丟給沈溪。
如斷緞的長發順著鬥笠飄下,被大雨打濕。
名滿京都,人人瞻仰——說的倒不是假話,那幅《白眼像》收在阿海管的藏書閣,下架了,也不少人來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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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州下了一場大雨,淅淅瀝瀝,阿厭在忽覺寺的齋堂屋簷下,手裏擺弄著一地的竹絲條,靈巧地編織著。
雨傾盆而下,發出刷刷的聲音,將門前的桂花灑了一地,隱隱還有些桂花的清香味。隻是風雨聲交加也沒見到有人要來的跡象。
“白先生今日是要來的吧。”阿厭手哆嗦著,編織的速度卻是越來越快。
“白先生說來肯定是要來的。”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鳴一從廚房裏端出一盆蘑菇,拍拍屁股,直接坐到了門檻上就開始挑揀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我這幾天總是心神不寧。”阿厭深吸了一口氣,平複了一下發顫的身體。
“你是不是也要生病了?你也別太擔心。阿培會好的,白先生的醫術還信不過?”
“白先生還沒來呢。”
“下雨呢,耽擱了一會兒唄。”鳴一挑出幾個幹癟的蘑菇丟入了旁邊的簸箕裏,寬慰阿厭說,“擔心這些有的沒的還不如把手上的掃帚做好。把廚房收拾一下。等下白先生來也有個幹淨點的位置坐著。”
“是,鳴一師兄。”掃帚的掃尾已經成型,阿厭拿起一旁的繩子連同竹條一起纏繞做了一個手柄。
白祈辭戴著鬥笠,穿著蓑衣,背上還背著一個竹編的竹簍。到柴房的時候,雨勢未停,一路潑灑。
他腳踏上柴房的台階,卸下了竹簍,阿厭起身忙將他身上的蓑衣取了下來掛在了外牆上。白祈辭將鬥笠摘摘了掛在蓑衣一旁,理了理衣裳上薄希的水珠,長發稍顯淩亂。
“白先生,阿培他好像氣色沒有好轉。”
“還有,白先生,主持大人他氣色最近也不太……好……”
“剛剛從德錄主持那兒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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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前。
沈邈和沈溪才赴了一場詩宴,京都就來急報。
說是“速歸”二字。
“入宜然,出毅然。沈二姑娘,京都大人親自來信,在下也無他法。隻望沈二姑娘隨在下回京,莫生事端。”
“何事端?”沈邈紅唇微啟,一副桀驁不馴的樣子。
“沈二姑娘莫要為難在下,隨在下回京吧。”柳磬以破釜沉舟之勢不肯罷休,無關沈邈言何物,隻是如是說道。
見此,沈邈倒是笑了:“柳大人,你先回吧,父親那裏就等我回去說呐。不為難你。”
“隨在下回京罷。”
“說禪相看,是命是運,富貴榮華,百歲平安?還是幫我?我的好爹爹啊,女兒才十三歲,何至於此。”
說是速歸,也不過是大相國寺裏的潑賴和尚的一卦罷了。
“回京罷。”
“我還沒玩夠呢,再說了,揚州沒玩完兒,我還有安州呢。再說啦……是命是運,那也是我的命我的運。”沈邈轉身朝宴堂走去。入宜然出毅然的是姐姐,她隻是不得出不得入。
高樓大廈鱗次櫛比,車水馬龍川流不息。今朝的大啟比起昨日要更加榮華得多了,然而陰謀詭計的,草菅人命的,苟且偷生的卻也並非亂世才有。
再說……再說“白眼”的外號不落實一下多不好意思啊……
於是沈邈跟著沈溪連夜潛逃,策馬揚鞭離了揚州,直指六安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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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接連下了兩日,好巧不巧,沈邈在客棧才落下腳,雨就停了。
夏縣令擺宴,慶安州雨降豐收,沈家二位姑娘恰逢其時便被夏籲孜邀來。
沈邈沒有生病,但到底是因為大雨淋漓而泡了好一會兒的浴桶,姍姍來遲。
沈邈才入宴堂,就被沈溪擁入懷中:“阿邈算是來了,夏大人可是等候多時呢。”
夏籲孜聞聲望去,便是會之以一笑:“沈二姑娘安好。”
沈邈笑嘻嘻地翻身趴在沈溪肩上,親昵地蹭著:“多謝夏大人關心,阿邈一切都好。再在安州玩兩月都綽綽有餘。祝夏大人飛黃騰達升官發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