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半個時辰的功夫,沈自留帶著幾十艘小船去而複返,傅昭興登上沈自留所在的船隻,穿過茂密的蘆葦蕩,在夜幕降臨之際抵達了白頭軍操練休整的駐地——梅家柵。
傅昭興站在船頭,遠遠地望見對岸燈影憧憧,許多船隻停泊在柵欄邊,搖曳的火光倒映在水麵上,船槳拍擊蕩起層層漣漪。
吳易帶著幾名部將早早在岸邊等候,待船靠岸,沈自留陪同傅昭興一道下了船,看著昔日的故人出現在眼前,不禁令他感慨不已。
走至近前,隻見吳易身著玄色直裰,腰懸絲絛,頭裹網巾,身量瘦削,昂首挺立。眾人作揖行禮畢,吳易上前一步熱情地拉著傅昭興的袖子向水寨走去。
“伯安別來無恙啊,前日來信聞賢弟欲入太湖共謀大事,令某大感振奮,日夜掃榻以待,正謀派兵出迎,不料賢弟進兵神速,未及遠迎,還望見諒。”
傅昭興道:
“承蒙吳兄不棄,小弟已是榮幸之至,怎敢煩勞吳兄親迎,近聞義軍新破吳江,清虜震恐,朝野聞之皆讚歎不已,監國殿下對吳兄起兵抗虜殺敵之義舉更是稱讚有加,特派吾前來為吳兄加官進爵,兼助一臂之力。”
吳易大笑道:
“哪裏哪裏,不過殺了幾個偽官罷了,區區小功,何足掛齒。吳某起兵吳江,誌在光複大明,眼下正愁身邊沒有幫手,今得賢弟相助,吳某真如虎添翼也,往後你我兄弟二人同舟共濟,必能成一番事業!”
傅昭興也謙虛道:
“吳兄文韜武略當世所罕有,小弟才疏學淺,恐怕難當大任,還望吳兄不吝賜教提點一二,小弟願追隨左右,時時聆聽吳兄教誨。”
吳易正色道:
“誒,伯安過謙了,跟我何必如此見外,來了這裏,大家都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本來無分你我,沒有什麼教誨不教誨的。”
“吳兄說的是,小弟受教了。”
說著說著,傅昭興跟著吳易走進了寨中一間較為寬敞的房舍,堂前擺著幾把太師椅,中間設一張八仙桌,四條長板凳,桌上酒菜滿席,香氣撲鼻。
“伯安遠道而來,本該設宴接風,然而倉促之間準備不足,寨中條件亦較為有限,隻得略備粗茶淡飯,招待不周,還請伯安勿怪。”
傅昭興不好意思地說:
“吳兄實在太客氣了,叫傅某怎麼擔待得起,這席上的菜肴已然足夠豐盛,我平日是吃慣了粗茶淡飯的,盛席華筵恐非小弟所能消受。”
吳易笑道:
“哈哈哈,伯安不事奢華,布衣蔬食,頗有古君子之風。子曰:‘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伯安亦如是乎?”
傅昭興答道:
“彼時條件艱苦,用度匱乏,是以人欲以知足常樂;而今物產豐饒,江南一帶富庶無饑饉之憂,巨室富戶之家燕飲無度,奢靡成風,競相攀比,遂成爛俗。在下以為不必人人皆如顏淵,但鋪張浪費是萬不可取的,古語有雲:成由勤儉敗由奢,國事傾頹至此,未嚐沒有這個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