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姨去世的那一年,也是父親公司最糟糕的時候。
父親忙的焦頭爛額,網上的新聞鋪天蓋地地說溫家副掌權已成為夕陽產業的代言人。
父親帶我從北城飛回南城。
回溫家向爺爺求助。
我已經有五年沒有回過溫家,爺爺無法接受我的生母,父親便不會帶我回去。
在北城生活和文阿姨一起生活的這些年,父親隻帶過文賢回溫家過年。
文賢是父親和文阿姨的孩子,我的弟弟。
溫家的大廳昏暗,落地窗外電閃雷鳴。
父親說,“常玉從小在溫家大院長大,跟這裏的孩子朝夕相處的陪伴,她的身上還有一半流淌著溫家的血。”
頭又開始痛了,我的指尖顫抖。
“求你們看在我和常玉還在族譜的份上。文賢還那麼小,生了一場大病。”
“得虧你是父親的親兒子,不然你的公司還能那麼晚才倒閉。”
溫大伯的話一如既往的難聽。
“小叔子,不是我說,你怎麼還有臉帶著這個拖油瓶來溫家啊,聰明的獨善其身,領著溫家發的錢逍遙自在就好了,爸,正廉這樣子還怎麼做我們的掌舵人啊?”
溫姨尖酸刻薄的幾句話,把事情引向父親這些日子一直擔心的問題。
我抬頭看向坐在木椅上的爺爺,跟父親有著幾分像的臉,若有所思地點頭。
他的聲音沉且低緩,“是該考慮這個問題了,這些年沒有那個女人在你身邊輔助,你的成績是越來越差,難以扛住溫家副掌權人的大旗。”
“爸!”父親癱坐下去。
“正清,”溫老爺子喊大伯的名,“近些年你的海外投資收益很可觀,有望成為溫家商業經濟的第二個增長點。”
他說,是時候換人了。
他還說,看我們可憐,文賢會被納入族譜。
這也意味著,文賢得去溫家生活。
父親會在溫家企業做一份無實權的工作,我們又重新回到大伯一家的控製之下。
“放心吧,父親,我定不負眾望,帶領溫家向前。”
父親沒有聽大伯的客套話,踉蹌站起身拽我離開。
從那以後,我的人生就翻天覆地,一切不順利。
其實我很懷念在溫家的日子,那時候父親和母親還沒有離婚。
溫家很大,我時常會去母親的書房,看她工作。
母親總是很忙,但一有空便會喚我過去坐在她身邊,聽她說賬本、規劃和藍圖。
在母親的描述中,我仿佛看到了像胡楊一樣頑強生長的企業。
我很想念母親,即使她對我說過,常玉不要跟媽媽過,媽媽有新的家庭。
我很聽話地在法庭上說,我要跟父親生活。
一轉眼都五年過去了,母親沒有來看過我,聽說她有一個女兒。
這五年,父親遇見了他此生摯愛,文阿姨是個單親媽媽,帶著一個兩歲的兒子,文賢。
當時他還不太會走路,總是哭,後來很喜歡黏人,很可愛,見到我總會甜甜的叫姐姐。
文阿姨人很好,對我也很好。
我始終沒有改口,叫她一聲媽媽,直到她去世的那一天,我都沒有機會親口對她說這一聲。
見文阿姨的最後一麵,是一個霧霾天。
我像往常一樣接過她做的早餐,我還記得她的笑容,她說,考試加油,像平常一樣對待。
那天晚上刮風下暴雨。
我從畫室收拾東西離開,考的還不錯,想快點回家告訴她。
衣服被風刮來的雨水打濕,膩膩的,黏在身上,那種感覺我現在一想到就會心慌。
騎車經過十字路口時,一輛救護車鳴著喇叭衝過。
讓人心慌。
平時在畫室訓練到晚上十點,我會騎小路回家,又快又安靜。
文阿姨有散步的習慣,碰到了便停下牽著車跟她一起走。
在沒人的小路,這樣慢慢走著,文阿姨會說,常玉啊,今晚很浪漫。
我在她身上再次感受到了母愛。
那天沒碰到文阿姨,我心裏發堵。
不由地分神,眼被前麵摩托車強燈閃得生疼,喇叭聲刺耳。
猛地回過神來急刹車。
車頭對撞,我條件反射扶著旁邊的綠化樹,才沒徹底倒下。
“騎什麼車,路都不看!”騎摩托車的大爺臭罵一聲。
鼻子發酸。
“大爺你逆行撞人家小姑娘,還有臉說!”
旁邊傳來冷冽的聲音,是個單手打傘的男生。
腿很長,長得也很好看。
幾步跨過來單手把我的單車扶起。
“謝謝。”我說。
大爺自知沒占理,扳好車頭踩油門走了。
“你的腿……”他沒說完,電話響了。
我低下頭,雨衣被扯破,小腿處劃了一道口,血不斷冒出來被雨水稀釋成淡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