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 子
大雪如席,寒風似刀,天地間好似被什麼牢牢拴在了一起,早已分不清什麼在上,什麼在下。荒原之內,循著足跡,似乎由東而來,由西而去,卻片刻間,又再也見不得。隻是一身素衣,一支蓑笠,掩映的人,肌膚蒼白,麵無血色,偶爾幾縷發絲輕撫,那臉龐的曲線著實迷人。
她,挺拔著身子,抵擋著寒風地吹襲,遠望著,似乎矗立在天地之間。眼前,是被皚皚白雪覆蓋,傾頹的房屋,倚仗著自己的身子,還仍保留著它的寬厚;奇曲的樹木,枝枝相接,相互纏繞,似乎互相訴說著數不清的什麼。
一縷風,又掠過了她的耳際。從皚皚深處,一個聲音仿佛從另一個時空傳來:“是你回來了麼,初?”
她,依舊是不動的,目光也不移動絲毫,隻是平靜地回複道:“是的,我回來了。”
“哈哈哈”,那個聲音突然提高了不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我就知道的,我就知道的……”片刻之後,卻又低聲呻吟起來,到最後,是嚎啕的哭聲與風雪混在一起,已然分辨不得。
而她,依舊矗立在那兒,絲毫不曾動的……
歡迎來到枯樂村。這是一個奇怪的村子,遍訪每一戶人家,你都會看到那些殘缺不全的男人們:要麼斷幾根手指,要麼斷一隻腿,要麼瞎一隻眼,要麼掉一隻耳……但這絲毫不影響他們對著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一陣陣辱罵,伴著一通拳打腳踢。而後他們都說著差不多的話語:老子當年走江湖的時候,要多少女人就有多少女人,誰的稀罕你們這些貨色。然後,是一陣陣爽朗的笑聲,伴著“咕嚕咕嚕”的聲音,烈酒就下了肚。
在這村子的西北角的最深處,是一處看似快要傾塌的房子,有著還算稱得上兩間屋,院子裏的,是一派狼藉。
俞之初怯生生地從窩裏爬了出來,頭發蓬亂,著一身破爛,待到一口破缸麵前,兩隻皴裂的手捧著水,就開始清洗自己的臉頰。
“不吃點什麼再走麼?”一個女人聲音從幽暗的角落傳來,很小很小的,就像是一根繡花針掉在地上,點破了這早晨的寧靜。
“不了,怕是趕不上時間了。”俞之初也不望向角落,等著涼涼的水從臉頰滑落,輕輕地答道。
“那好吧。”那個聲音似乎有些無奈地答道:“早去便回。”隨即,也就不再言語。
俞之初趕緊繼續收拾著,洗好了臉頰,又捧著水過了亂蓬蓬的頭發,隨手撿著一根樹杈,將它們捋在了後頭。她得趕緊出發,按照以往的規律,到了工地,是還有早飯可吃的。
工地是有六七裏的,一個時辰有餘,就可以到達的。俞之初橫穿過村子,向東行不多時,跨過幹枯的河床,然後再爬過一個小山頭,就可以站在高處,望見那個地方了:一個很大的石場。
這條路,俞之初走了已經5年。記得第一次走上這條路的時候,是她的父親是拽著她去的。那天早上的太陽起來的早,但屋子卻顯得仍是那麼昏暗,倒挺像日落微醺的感覺。父親醉醺醺的進來她的屋子,也不顧著她驚恐的眼神,就拽著她的頭發要往外走,除了那撕心裂肺的痛,隱隱地,俞之初看見了幾縷掉落的頭發。母親發瘋似的上來阻止,卻被父親一腳踹了出去,嘴裏還不停地咒罵著:“生個沒有把兒的玩意兒,還是要做帶把兒的事兒的。”
就這樣被父親拽了不知多久路程,俞之初到了一處空地,卻早已被父親狠狠地踢中左腿,伴著鑽心的痛,撲通地就跪倒在一個人的麵前。抬頭看,迎著陽光,卻看不清他的臉,隻是看上去很瘦削,影子印在地上,深深地把俞之初框進了陰影裏。他的呼吸略顯急促,似乎有些無力的樣子。
“快叫袁爺啦,你這死東西。”父親向著俞之初吼道。
“袁爺。”俞之初怯生生地叫道。
那人也不急著回答,隻是慢慢地低下了身子,大概與俞之初相等的時候,用右手輕輕地撇開了那幾縷遮住俞之初臉龐的發絲。俞之初這才敢抬起頭,才看清那瘦削的臉:麵色蒼白,輪廓突出,特別是鼻子高聳著,卻有伴著尖尖的下巴。眼神有些渙散,但時不時又透出冷冰冰的光,似乎可以刺透人心。俞之初頓覺得一陣寒意。
“俞鶴。”那人起了身,背著手,望著父親,冷冰冰地問道:“這可是個女娃子,你稀罕嘛?”
聽著話,俞鶴稍愣了一下,卻又望著那人,堅定地回道:“那婆娘生不出男崽兒,這女娃就得頂上,有什麼稀罕不稀罕的,換了酒,我也吃的痛快。”說罷,竟低著頭,兩隻手在那兒揉搓起來。
“那行,這女娃就我就留著”那人紙扇輕拍著左手片刻,繼續說道:“暫且就去石場吧,做些簡單的活計。”說罷,就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