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超的司機是下午到的,另開著輛車,純黑色,在陽光下,亮得閃眼,召來不少人。
把行李給司機,他在門口跟程媽媽告別,讓她一定要注意身體。
“我身子骨好著呐。”程媽媽抹抹淚,“倒是你,往後也當爹的人了,在外頭遇到事兒,先想想媳婦兒孩子,知道不?”
“嗯。”程超看向張繡,“車給你留下,開的時候小心點兒,係好安全帶。”
“放心吧。”他袖子上蹭了點土,張繡伸手去拍。
程超抱住她,“記得打電話。”
張繡點頭。
擁抱片刻,程超轉身上車。
車緩緩啟動,很快消失不見。
繡廠開業了,一屋子女人湊到一起,嘰嘰喳喳,比過集還熱鬧。張繡拿了花樣子給大家發,都盯著她肚子瞧。
“你這幾個月了,天天見你婆婆去買好吃的,都是給你的吧。”一個嫂子問。
“快倆月了。”張繡挑了個新花型給燕子,有點難,讓她慢慢繡。
燕子點頭,也看了眼她肚子,“繡繡嫂子,你別累著。”
“這倒是。”村長媳婦兒接過話,“頭三個月,可一點不能累著。”
正說著,翠花進了車間,把手套摘下來,順口就打聽,“誰懷了?還不能累著。”
“咱們張廠長唄。”大家都笑。
“真的假的?”翠花朝她肚子瞄了一眼,趕緊接過花樣子,“我給大家發,你就坐辦公室,指揮指揮就行。”
“好。”張繡笑,“嫂子,你把花樣子發完,再數一下繡線和白帕子,缺了,告訴我一聲。”
“知道了。”翠花揮揮手,“趕緊歇著去。”
爹在掃院子,牆根底下有根樹枝,張繡彎腰去撿,爹走過來,從兜裏掏出把紅棗,遞給她,“我弄。”
張繡接過來,咬了口棗,肉厚,很甜。
有人喊了聲,“大丫姐。”
是陳巧巧。
陳巧巧眼睛又紅又腫,麵色憔悴,天暖和了,穿得一薄,肚子更顯得大。
她先向張老大彎腰,叫了聲大伯,才說:
“大丫姐,我想問你個事兒。”
“屋裏說吧。”
張繡把她帶到辦公室,讓她坐下,倒了杯熱水給她,“什麼事兒?”
陳巧巧喝了口水,“咱繡廠,還招人不?”
“你要來?”張繡問。
陳巧巧點頭,摸摸肚子,淚啪嗒啪嗒往下掉,“年前b超檢查說,我懷的是個閨女,生了,我婆婆是不會管的。我要再不掙錢,我們娘兒倆,就活不成了。”
“什麼時候生?”張繡遞了條手絹。
接過來,陳巧巧擦了擦淚,“還有兩個月。大丫姐,我這閨女一點都不淘氣,我什麼活兒都能幹。”
電話響了,張繡說:“去車間找翠花嫂子,就說,我讓她給你放個繡架,去吧。”
陳巧巧一喜,急忙站起來,出去了。
張繡接起電話,“你好。”
“我是老蘇。”
聲音很溫柔,是南邊兒的蘇姐,張繡心裏一喜,“蘇姐您說。”
“年前那批貨,有幾個花樣子賣得不錯,你再給我發一批。”
“好。”張繡拿出紙筆,“您說,哪幾個?嗯,行,存貨不多,十天左右吧,一定發貨。”
放下電話,她把賬本拿出來查了一下,那幾個花樣子,存貨確實不多,得抓緊時間繡。
這時候,聽見大門口一陣吵鬧。
“不能進。”爹說。
另一個,是孫雪娥,嘴巴一動,耳朵上的金墜子跟著晃悠,“行,我不進去,張老大,你把我兒媳婦兒叫出來。我們家人,就不能給那傻子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