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病房已經是三個月以後的事了,父親害怕她會做些什麼,因此在這三個月裏她似乎也體驗到了曾經哥哥被關押的感受。
但幸好,他的心髒在她的身體裏始終鮮活,沒有為她帶來任何不良反應,合適的就像是他生來就是為了她而死去。
現在時綰不需要再坐在輪椅上了,別墅裏的傭人按她的要求減少了很多,二樓沒有哥哥以後便隻剩下了她一個人。
她腳步輕盈的走上那一層層階梯,整棟別墅內回蕩的隻有她的腳步聲。
她已經很久沒有回到這裏,半是因為父親有意無意的阻攔,另一半是她自己或許也不那麼願意再看見這裏的一切。
但在被關在病房的期間裏,為了解悶父親告訴了她很多事,比如哥哥的母親仍舊會每天去教堂為他祈禱,再比如留在那間囚牢裏的屍體。
父親說,收屍的人去的時候,那女孩在地上留下了一行字。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聽聞這個消息的時候,時綰難得愣了愣。
她所能得到的信息隻是已經產生的結果,除了女孩自己,這個世界不會再有人知道她在哥哥的保護下跑走後做了些什麼。
她會不會也曾試圖找人來幫幫他,隻是因為天生聾啞滿身破爛,絕望的嘶吼都被那些人當成了一個街邊的瘋子。
她會不會也是懷著必死的心去找來巡警,隻為能讓他從繼父的手裏逃過一劫。
她會不會找來這裏,真的隻是為了贖罪。
可結果已經發生了,每一個舉措都卡在了致命的節點上,沒有人能夠挽回一件已經做過的事。
在她死後,不會再有人知道這些曾經。
門被推開的那一瞬間,似乎什麼都沒有改變。
別墅裏的傭人一直都在按時打掃,因此房間裏沒有落灰,窗戶被打開了一半用來通風,隻是她的金魚向來不讓旁人動,時隔這麼久早就餓死在缸裏白花花的躺了一片。
她走到書架邊,看著那些都被他用手撫摸過的書籍,微微有些愣神。
她看見了一張被夾進書頁中露出一角的照片。
她伸手抽出那本書,但照片上的畫麵卻讓她徹底愣在了原地。
她已經想不起這張照片是什麼時候被拍下的,隔著透明的魚缸,哥哥從門外朝她走來,而她正好將這個畫麵定格了下來,他的整個身形都被籠罩進了魚缸裏,仿佛成為了那些金魚的同類。
她沉默著偏頭望向門外,哥哥的房間就在她的隔壁。
腳步聲響起,她終究還是走向了那間再也不會被主人打開的房間。
都說氣味是最能讓人想起過往的東西,但她在哥哥身上聞到最多的始終是自己身上的味道。
若隱若現的甜,藥苦,消毒水。
是她也是哥哥。
她走到他的窗前,想起曾經她也站在這裏過,而那個時候他種下的鬱金香現在也已經盛開了滿園。
窗外的光有些刺眼,她微眯起眼將掌心握著的那張照片倒置了過來。
水裏遊動的金魚好似重新活了過來,它們不再被囚禁在缸裏,而是在碧藍的空中翻騰湧動,那雙眼也變得沒那麼惹人生厭了。
她無端的笑了起來,隨手將這張照片扔出窗外,風帶著它起起伏伏,沒有航線,也沒有歸處,隻是片刻便消失在她眼前。
真是種可悲的生物。
她將自己砸進柔軟的床鋪中,因重量而下壓的棉被包裹著她的全身,像是在母親懷抱中的孩子那樣蜷縮著身體。
照片會模糊,油畫會褪色,這些死物永遠無法替代哥哥。
隻有成為他再生軀體的她可以。
床被上溢滿著他們的味道,她被哥哥抱著,是以往都不曾有過的親密。
他的唇緊貼在她的耳骨邊,發聲時氣流的湧動引來一陣瘙癢,她聽見他說:
“我們曾見過同樣的景色,望向同一個天空,踩在同一個土地上”
“而現在,我們彼此共用一個身體,再沒有什麼能使我們分離”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