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學回到家裏,剛好看到媽媽表情扭曲,受刺激似的,拚命地伸出雙手,向爸爸的臉上抓去。
爸爸滄桑的臉上,和往常一樣,透露著麻木和厭倦,甩手擋掉了抓過來的雙手,媽媽站立不穩,腳下一滑,順勢撞翻了擺好晚飯的桌子。
碗碟齊碎,米飯和鹹菜,在水泥地上軲轆著,沾滿了灰,像極了我的家庭,灰暗,肮髒,沒有光亮。
我一句話都沒說,不再多看一眼,麻木地扒開門簾,一頭紮在了土炕,仰著頭,看著房簷內蛛網發呆。
是的,我家很窮。我的屋子沒裝門,用門簾替代,而所謂門簾不過是自上而下掛著的,發黃發黑的半米白布。
每當我媽無端發火時,我都希望我的屋子有個木頭門,不是為了什麼個人隱私,我隻是想狠狠地把木頭門踹個粉碎,既能發泄,又能弄點動靜,讓我媽的矛頭從我爸身上轉移,就算揍我一頓,也比尖銳的吵罵舒心。
我叫林楓,正在讀初三,準備中考。
從我記事的時候,家裏就很窮,我媽總是無端的指責著,叫罵著,沒人知道哪裏得罪她了。每當這時,我爸就在一旁沉默,吧嗒吧嗒的抽著煙, 不時地歪歪頭,同情,又歉意的看著我。
但是,爸爸的沉默從來換不來安靜,恰恰相反,爸爸越沉默,媽媽罵的越來勁,甚至摔東西,搞破壞,蹬鼻子上臉。
在我媽的話裏,我們爺倆是她沒過上好日子的罪魁禍首,是她上輩子欠的債,造的孽。
我很清楚,以我爸的收入,過個普通農村家庭的和睦日子是可以的,不至於窮到這份上。可惜錢都被我媽打麻將,入傳銷敗光了,然後她倒打一耙,指責我爸沒有能力,是窩囊廢,當然她自己是一毛錢都沒賺過的。
一家三口,有一個在攪合,這日子就沒法好過。
我媽愈來愈刺耳的哭嚎,抱怨聲,吵得我心煩。離開了家,像往常一樣,準備避難到爺爺家,躲清靜,順便蹭頓晚飯,爺爺還是挺疼我的,我是他最小的孫子。
今天,爺爺的家門前,和往常不一樣,大柳樹底下,沒有往常坐大石頭上,嘮嗑的街坊鄰居,而是停著一輛豪華轎車,不用說,這一定是我老姑來了。
爺爺看到我進門,又看了看我的臉色,歎了一口氣,
“家裏又呆不住了吧,媽了個吧的,結婚這些年,還是天天打,沒有讓我省心的。”
話音剛落,一旁的奶奶就輕懟了爺爺一下。
“來來來,不提這個,正好你老姑買了些熟食,她剛去臨院串門,你陪爺整兩盅。”
爺爺沒有再提我家的破事,讓我傷心,扭頭默默的去切了肉,溫了白酒。
牛蹄筋,醬牛肉,豬耳朵,外加拌黃瓜,花生米,被爺爺端上了桌子,我看著眼前的菜品,口水吞咽,仿佛過年。
要知道,我在家裏,每天都是白飯,鹹菜,最多加個炒雞蛋,哪怕白飯常常也是熱多遍的,哪能吃到這些。
......
酒過三巡,爺爺有點紅著臉說:
“你家呀,你媽年輕時,是圖你爸小夥帥,那年頭叫精神,嫁到咱家的。那年頭都沒感情基礎,遇到啥人都是命,離不了婚,離婚被別人笑話一輩子,除非你從村子搬走。上一代人你不懂,故土難離,死都要死老家,搬家不是小事,就忍著湊合過了。”
爺爺說到這,又自顧自幹了一盅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