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其地緣局勢和曆史因素的影響,現如今可以毫無置疑地確定,現代戰爭理論的創始者當屬飛花院。
“但可悲的是,飛花院空有現代戰爭理論的戰術思想,卻沒有領悟到半點戰略思想的精髓。縱然飛花院曆史後期雪姬的放權令陣、紅雅等一眾激進分子掌權,成功地將飛花院的內部矛盾轉向了對白玫瑰騎士團的外部矛盾上,避免了飛花院內部黨政派係導致的分裂惡果,但那也僅僅是令飛花院曆史多延續了很短的一段時間。
“而反觀從青聯中汲取了影響的奧茲一係,不論其徹底失控的道德觀念所造成的負麵影響,其對現代戰爭與古典戰爭理論的結合以及長遠的戰略眼光,都足以為後世所稱道。頗具諷刺的是,曆史上評價最為複雜的奧茲騎士團長閣下,真正被人所敬畏的唯一理由,便出自於她‘炎魔’之名剛剛興起的四一七年初。”
——《大陸通史·近代篇·非政府集團列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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糧草先行毫無疑問是這次飛花院所無法避免的大規模軍事行動的第一道坎。從這個角度來看,血玲瓏從潛伏到發作的時間太久,況且為了保險起見,她也不能令己方的騎士們在這個時間內采用這等生化戰略。
那麼事情又變得平衡起來,反正從一開始奧茲便想著把血玲瓏作為一種清掃工具而非戰鬥武器。
“時間魔法是不能複製的嗎?”
白色的工坊裏有著良好的通光、除塵和保濕設備,而且有著合格的衛生條件。在當今這等工業製品幾乎斷絕的年歲裏,這些設備毫無疑問不是成了天價就是變得一文不值。
“可以學習。時間魔法……不是我們的專利。”阿爾法帶著口罩,手不停息,每一個加持魔法施加早已變得無比熟練,甚至不必刻意用心便能夠輕鬆地完成。
血玲瓏疫苗的傳統困難之處便在於其子二代之後毒性急劇增強,目前已知的唯一方法便是在時間上延緩血玲瓏的繁殖周期,使之在身體的免疫係統建立相應於血玲瓏的抗體之後即徹底殺滅殘餘的疫苗幼體,使之繁育至強致病性的第三代前便被清除幹淨。
貝塔則一心一意地盯著手中的工作,沒有絲毫的分心,對出現在自己身邊的奧茲視若無物。
“要用它做什麼?”阿爾法又一次這樣問道,口氣中早沒了先前的無奈,隻剩得下困乏和餘下的幾分並不明顯的負罪感。
“保護吧……”奧茲的用辭略顯稀薄,自然是從她的聲音裏探測不到任何感情的成分,這種刻意被暴露出來的虛假熱情令阿爾法手中的動作一顫,一個行將完成的小小試管中的原液被破壞了,顏色驟然變紅,釋放出一股濃烈的鹹味。
“笨。”貝塔小聲地嘟噥了一句,一絲不紊地繼續著手下完美的動作,靈子在她的指尖下靈活地躍動,瞬間交織成為一朵朵盛開的微花。
再美的瞬間成了單調的重複後也會索然無味吧,奧茲也不期許阿爾法和貝塔的追問,望著他們繼續著手下的動作,無來由地想著。
戰爭尚未開始,就已經因為流血而爭鬥而乏味了嗎?一切雖然坎坷,卻仍舊執拗地即便是磕磕絆絆都在自己的計劃中單調地重複。戰爭是用白骨砌成的華美建築藝術品,但當之成了流水線的產品後,它還有繼續填補心中的空虛,以免被這巨大的壓差撕碎的功能嗎?
身體已經空了很久,自己的人性和大部分的靈魂都隨著那個不得不延續下的孩子而喪失了,現在這具因為空缺而可以盛裝盛大力量的肉(和諧)體容器,理性因為自由和疲憊循著慣性說出了餘下的話來:
“我們……都被黑魔法師殺掉了呀……”
阿爾法手中的動作又停了,挑起眼睛困惑地望著奧茲,貝塔可愛的耳朵動了動。
“他呀……無處不在。想要毀滅他,隻有先自殺才行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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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坑窪窪的大陸公路上飛快地行進著黑色的隊伍,一節一節層次分明,相互交錯,將四路的路寬整齊地占滿。肅殺之氣如同南國的陰冷,頃刻間滲透前方的來客,頓時驚得他們四散開去,在大路四周灑下了一片不甚規則的行李。
速度在平緩地推進,長路在應然的位置上中止,盡管目視不到,但隱匿在視線範圍之下的玄機早已通過其凜然的血氣而激得前行的戰士們握緊了手中的刀。
在如此寬闊的大路上遇到如此,已是料想之中的事。這一幕與其說是拙劣的偽裝,不如說是對雙方立場的攤牌。
仇恨在早年便已結下,是飛花院素來甘之如飴的行徑,他們不曾料想過後果的唯一原因隻是因為強大的力量為他們遮風擋雨,但這一次落下的並不是純淨的水滴,而是奧茲眼眶裏滴下的鏹水。
偏執與病態的熱度比熔岩的侵蝕更令神經感到劇痛。
隊伍停止,然後散開,在地麵上綻放出一道道刺目的暗光,與之呼應的是通訊器中的靜默,在空氣中震蕩的靈子霎時間被吹散,在無色的空間中飛散出一片片閃爍的暈。
平原之上沒有埋伏的環境,正麵的衝撞亦非當今失去信仰的騎士們的手段。褪了沉重的鐵甲,因而身形而顯不出過去的魁梧的戰士們掠了上去,與黑色的影子撞擊在一起。
時間在霎時中失去了片段。
常規的戰鬥在常規地持續著。因為相對性原理而暫時受到影響的時間也隻是失控了人所不能察覺的瞬間。
黑色與白色的刀刃與藍色的火在行將觸碰之時分離,小小的女孩罩著顯得有些大得誇張的黑色罩袍,沒有露出自己的肌膚,黑色手套下包裹的手燃燒著乳液般粘稠的藍火,這火光卻沒有照亮半分異物,隻是映得她胸口的白玫瑰亮得刺眼。
陣與雪姬就這樣與奧茲僵持在戰場不遠處絕非有著特殊意義的地上,氣氛如同被凍結了時間般凝結。這隻是他們的力量平衡,目的雙方也是心知肚明,不外乎將這足以顛覆平衡的力量禁錮在戰場之上。
沒有交流,陰沉的天際開始垂落冰冷的雨,在令皮膚發僵的陰冷裏,奧茲的火令周圍的世界結了冰。
縱使奧茲拋棄了大部分屬於“人”的成分而令自己僭越五級的力量所受的懲罰弱化了大半,但那樣的力量依舊沒有令她徹底脫離凡俗的桎梏,因此她的“強”即便已經失控,不過仍舊難以對麵前的這兩位傳統的五級強者施加以絕對的力量壓製。
遠處的,無論是以陰暗畫上色調的飛花院,還是放棄了信仰的騎士團,都不再以傳統的怒吼為自己的戰鬥撒上士氣的調料。士氣本身在這均是異化的雙方裏便失去了經典的定義,兩方是被仇恨和生存逼迫至失去靈魂的空殼,而機器的戰鬥隻是需要終結對方的存在,而非常理中戰爭所歌頌的鮮血與廝殺,還有偽相的英雄。
戰鬥並非中止,殺氣和血腥均勻地擴散,奧茲仰起頭,白色的小鼻子動了動,氣味裏有敵人的,也有自己的味道。
“看來,奏效了呢。”
奧茲的聲音裏聽不得一絲一毫的防備,那粘稠的火收斂了些。或許這是故意後發製人的圈套,緋紅色長衣中的雪姬手中的日蝕隻是輕微地一顫,並未有所多餘的動作。陣的身形依舊穩若磐石,平凡的他持著鏽暗無光的匕首如同雕像一般在稀薄的雨中垂目望著奧茲。
沒有絲毫的放鬆,隻是憑借聲音,遠處的戰鬥已經稀疏了。衝鋒踏碎的石子發出的喀嚓聲響徹了陰暗潮濕的樹林,世界似是驟然變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