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立學院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一處光陰好
昨日夜魅,還伴著回味悠長的歡愉沉入夢鄉,遐想著明日的時光依舊璀璨爛漫。
然而今日……可憐天公不作美啊。
“怎麼這樣啊……”
屋簷上,延綿不絕的雨滴淅淅瀝瀝,拉成一道道長線耷拉落下,亦如來往的一朵朵雨傘下學生們垂喪的腦袋,頹然消沉。
“一般這種情況不該是你做些什麼的時候嗎?”
昏暗的實驗室內,老楊望向被雨水模糊的窗外悠悠地吐出一口濁煙。
“我不可能永遠是他們的風,我有自己的山崗和青道要走。”
許嵐手裏拿著一張嶄新出貨的照片,上麵印著許晴還有他自己的笑顏。
老楊抹了抹窗戶上的霧氣,抬頭看向昏暗陰沉的天空,餘光注意到天台上一簇忽明忽滅的火苗,旋即說道:
“樓上那個火人放著不管沒問題嗎?”
許嵐嗤笑一聲卻是搖頭悵惋道:
“他啊……正好下雨,他能哭一哭了。”
天台上,藍桉傀火焰幽靜而燦烈。
有那麼一瞬間,晏寧突然感到周遭雨滴變得像是定格的相片變得靜止不動,隨著一道窸窣的腳步聲悄然間響起,一切旋即恢複如常,耳畔隻餘雨聲如織,旋律清脆。
晏寧回身望去,灰暗如燼的瞳孔豁然間明亮起來。
“我說為何這雨突然如此不尋常,原來是恩人至此!”
“道友謬讚了,近來身子可還好?”
來人掀起雨笠露出樣貌,正是崢嶸歲月裏的李元乾,微微一笑從容道。
“自然是沒什麼大礙,敢問恩人名號?”
“我名李元乾,字明世。今日前來華耀僅是應了故人邀約,閑來無事行至此處,且道一聲珍重贈予晏君,還望晏君不覺生分不嫌怠慢。”
“那裏的事,我感謝明世君還來不及。”
“我與晏安兄雖隻是泛泛之交,但同樣作為一位哥哥,我應當是能感受到一許喪親之痛,如若晏君不嫌棄,與在下訴說幾分又如何呢?”
晏寧心頭一怔,恍恍惚惚裏一股漩渦般的絞痛在胸口攪動,他不經意間流露出些許悲容,縈繞在他身邊的藍桉傀火焰漸漸熄滅了,雨水毫不留情打濕他的麵龐,那金色眼波中旋即溢出熔岩般的火流。
於是李元乾摘下雨笠,敞開環抱,任由晏寧那氤氳的悲傷將他包裹擁住。
一枕槐安渾不覺,藍幽入夢身如傀——藍桉傀。
一壺熱茶,幾杯清酒,李師棧守在辦公室內,望向窗戶朦朧的校園景色有些出神。
謝主任則是迷糊地把玩著白玉茶盞,臉色已經有些醺醉。
“老師是在擔心什麼嗎?”
“每當這時總有種冷清的感覺。時節雨紛紛,草木新又舊,人走茶涼酒漸濁。”
“我們紮根於此,能目見中華輝耀,便已經足夠。”
“話是這麼說,但還是無法安心啊……”
“李師您曾經教導過我,學生們將來的道路終歸是要他們自己去走,即便再怎麼掛懷也隻是徒增煩憂。”
“我自然也明白……可這場雨何時才會停呢?”
“說不定風雨尚未完全到來。”
謝主任意味深長地說道,李師棧若有所思地拿起茶盞,半晌,將清酒一飲而盡。
謝主任慵懶地活動著僵硬的身子,嘟囔一聲道:
“想泡溫泉了!”
李師棧不由得一笑,說道:
“昨天晚上還沒泡夠嗎?”
“許嵐那小子確實搞得不錯,比起室內蒸桑拿,敞開的露天溫泉更令人享受。”
“我看你無非就是想一邊泡澡一邊喝酒罷了。”
“哈哈哈,但那樣真的很痛快啊,老師有機會也該好好犒勞一下自己。”
壓抑的情緒在酒精的作用下漸漸放開,李師棧將手中茶盞敲在桌子上,窩進椅子裏稍有些怨氣地說道:
“等什麼時候有好茶喝了,我再想著放鬆去。”
謝主任笑而不語,心裏自然明白李師棧口中的好茶指的是什麼。
圖書館,陳設煥然一新。
曾幾何時這裏一地狼藉,雕欄寸斷玉砌生灰,金珠毀,畫卷殘,樓閣金珠已然成為過去式,取而代之的是一架自主演奏曲譜的鋼琴,發出毫無生氣的音調。
踏上樓梯,韓月陰心緒冗雜,不願多看一眼,也不願駐足一刻,沉默著走上樓去。
“矜說”小間,還是一如既往地讓人感到安寧,唯一改變的地方是門楣處少了一塊牌匾,那張篆龍宣之白提名“上善若水”,而後篆龍影之墨又更名“寧靜致遠”的牌匾。
自從篆龍湮滅於虛空與無垠實的交界之地後,連同這點記錄他們曾存在過的痕跡都被抹去了。
好在韓月陰並不清楚這件事,不然又免不了要感傷一時,今天他來到這裏,是為了一個縹緲模糊的約定,也是桃夭口中為他守護的一點確幸。
韓月陰與那個不曾謀麵,僅有過一次書信之交還帶給他慰藉的女孩。
那一次旖旎的邂逅。
據說,那是關雨欣。
不知為何,韓月陰現在心裏流露出了一股異樣的暖意。
獨坐在矜說小間內,聆聽細雨與新泥的纏綿呢喃,還有清風穿過林間葉片的悄悄動靜,耳畔隱約傳來變更的琴聲,空靈婉轉仿若雨點滴落成溪,讓人腦海中不由地浮現出水波蕩漾的秀麗畫麵,好似音樂的旋律蜿蜒起伏。
聽雨——世間含蓄的事物在此刻都喧囂了起來。
在那個熟悉的座位上,花瓶下壓著一張宣紙。
回過神來的韓月陰小心翼翼地將這張等待了他許久的宣紙取了出來,細細打量。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
“莫將閑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
不客氣!要開心啊!ヾ(^▽^*)))!!!
(出自釋紹曇——頌古五十五首其一)
這便是那人留下來的回應他的詩,還附贈了一張燦爛的笑臉,以詩寄情,這種含蓄與內斂很有關雨欣的風格。
韓月陰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容中還帶著些慚愧。
笑容轉瞬即逝,冷冽的寒芒乍現而出。
“你都做了些什麼?”
韓月陰鬼使神差地凝望著身旁,這空無一人的小間霎時間沉寂了,就連雨聲似乎都小心起來。
“我都做了些什麼?你在質問我?”
“即便我沒有資格擁有記憶裏的一切,我也可以無恥地守護不屬於我的東西!”
“糾纏不清的是我沒錯,可那又如何?直到真相大白,我會讓一切回到起點!”
雷聲轟鳴,粗壯的閃電劈落直下,映出窗邊一張猙獰萬分的臉。
“逃避?!分明你才是最可惡的家夥!”
“名字?!代號?!棄子?!嗬嗬——”
“不可饒恕……”
韓月陰扶著額頭,劇烈的頭痛幾乎要將他撕裂,臉龐上的雲翳雲片再度瘋長,而他已無心顧及。
喋喋不休的自言自語,無能狂怒的自我問責,我到底在做什麼?
看著眼前宣紙上的詩句與笑臉,韓月陰忍著頭痛與心痛提起筆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