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間,他的笑容凝固了,手一鬆放開了袁園。袁園癱在地上,手捂胸口,出氣不贏,好像大夢一場,有很多次她都以為自己會死掉,但是老天爺卻一再眷顧她。林逸詩鬆了一口氣,這個辦法起作用,不枉費他去找琪人,道明宮主隻是為一己之私,不會為他拿什麼傳家器。
陸野勾著背,緩緩轉身,一臉不可思議,身後是琪人,他一手抱著月園,一手持著長劍,長劍上滿是鮮血,他的手又微微顫抖,聲音卻冰冷而堅定道:“你從來沒有認真想過幫我拿到傳家器,是不是?”
“所以你為了一個傳家器就要與我決裂?”這世上果然沒有什麼可以值得信任,尤其是愛。他陸野從小漂泊,眷念師娘的溫柔,卻得不到,喜歡師弟的同他娘親的美貌,卻得不到,最後和琪人兩個孤獨的人相擁取暖,卻敵不過一個傳家器,一個虛無縹緲的天下。
說那是遲那時快,吳霏和林逸詩再出手,陸野已經顯得力不從心,三人來回拆了幾十招,陸野此時已經明顯下風,因為現在受了吳霏三掌,後又被琪人刺中背心,他那一身火紅的袍子被鮮血染得越發豔麗。
吳霏和林逸詩一起將陸野擊倒在亭台上,吳霏疾步向前掄起陸野的衣襟,狠下重拳,招招要人命,陸野似乎也不再反抗任他處置。這是吳霏和陸野之間的恩怨,林逸詩不會對陸野下殺手,這是他的底線,他奔去扶起了袁園。
“謝謝……我沒事。”袁園一看見月園,心中便無法容下其他,隻是匆匆向林逸詩道謝,便蹣跚著向琪人奔去。
林逸詩一把拉住她,示意她不要衝動,琪人手上還有一把利器,或許隨時會狗急跳牆,傷害了月園。
“期依……傾城貌,嫁娶好郎君”陸野微微笑著,雖然已經身負重傷,卻眼神溫柔,對吳霏輕輕念出當年他送給他的情詩。
吳霏的拳頭停在了半空,臉色由白轉青,想起陸野對他的感情便讓他覺得惡心,旋即將他雙肩狠狠地擒住,又摔在地上。陸野用盡最大的力氣掙紮道放古琴的案幾上,手輕輕一點案幾上的墨盤,輕笑道:“彼此當年少,莫負好時光。”說完便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陸野一死,這島上所有的幻想便消失了,遊廊,花園,四季,還有方才讓吳霏迷失的小石子路。不過剩下光禿禿的陋居,上麵的掛著兩個布滿塵灰的字:樂坊。是吳霏雙親當年琴瑟傳情的地方。
“琪妹,快些交出另外一半地圖吧。”琪人望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陸野,眼睛有些紅,哽咽道,手中的長劍握得更緊了,將劍鋒放在了月園的脖子間。
可是月園又哭又鬧在琪人懷中掙紮,還罵著壞舅舅。掙紮間,那鋒利的刀刃已經在他稚嫩的脖子之間摸出一絲粉紅。
袁園被月園的哭聲,嚇得一時之間失了神,她被吳霏摟住了肩膀,喝道:“快把地圖給他!”言辭犀利,不容有半點反駁。林逸詩似乎也感覺到異樣,低聲對她道:“快些給他,我料想方才宮主已經啟動了開關,不過半刻,這島便要沉了。”
袁園似乎被一語驚醒,眼見林逸詩腰間有劍,便抽身取出。這一次,她最清醒,她要做什麼。取劍一刻也沒有緩,便切開了自己的左腰間,霎時之間,鮮血如柱,痛得讓她癱在地上。吳霏和林逸詩都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
這痛已經超過了她能承受的範圍,但是很奇怪,隻是一刻,她便一點痛也不覺得,滿身都是汗她不是在緊張自己,卻在想著月園。這麼恐怖的畫麵恐怕以前要她死她也不會麵對,現在她卻像冷靜地像一個外科醫生,從自己左邊小腹中取出了那麼一塊血巾,然後丟在了殿上。
琪人也怔住了,他也沒有想到,原來宗南王家的地圖是終生在身上,便是這樣的。他放下了月園,也放下了長劍,一步一步緩慢地走向地圖,不,應該是血塊一樣的東西,他彎腰拾起,激動地大笑,想他忍辱負重十多年,如今不僅可以安定北蕭,還是一並其他三國,天下一統盡在眼前。
林逸詩趁著琪人無暇顧及其他,抱走了月園,袁園摸著兒子哭髒的小臉,低聲道:“乖。”覺得已經無所遺憾,從穿越的那一刻,她便不是她了,隻是到後來她才漸漸明白,無法真正地為自己的人生做主,永遠被限製在這個身體裏麵,做她的傀儡。不過有一樣真正地,完全地屬於她自己,便是她的兒子。月園沒事,她已經心滿意足,眼前逐步黑了下去,漸漸合眼睡去。
吳霏這才回過神來,他一把撕下了身上的衣衫,纏住了她的腰身,將她抱緊懷中,和林逸詩一起朝小島的東南方奔去,那裏有唯一的出口,還有船隻。
兩人抱著一大一小,隻留下身後的天昏地暗,山崩地裂,和拿著地圖狂笑的琪人,等他反應過來想要逃離,樂坊卻在搖晃中它陷,卻不過刹那之間便和他的愛人,那一襲紅衣沉淪地獄之中……大地翻滾痙攣,果然不出半刻,這小島便轟然坍塌海中。
“不要死。”她全身冰涼躺在他懷中,吳霏已經被弄亂了心神,情不自禁地吐出這三個字,猶如卸下了心中的大石,他說了出來,但是他覺得沒有任何時候比此刻更無助,他無能無力,聽天由命。
因為當年誤會自己的母親的背叛,他視女人如草芥,在他眼中,不過都是玩物。曾經何時,這個瘦弱的,笨笨的,倔強的女人已經擅自闖入了他的世界,把他弄得一團糟,卻不等他回神,她便要抽身離開。
小島終於全部沒入汪洋大海中,一陣喧嘩後歸於平靜,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最後一刻,他和林逸詩抱著袁園和月園踏上了一葉小舟。
月園的哭聲……躺在扁舟中鮮血染紅羅裙的女人,落日在天海交界處,一片蒼涼。兩個男人交替使出內力乘風破浪,隻求讓時間停滯,讓扁舟更快上岸,一程相對無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