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德懷心底沒數。
心底沒數的彭德懷想起了擔架上的毛澤東。
在井岡山,在江西蘇區,每次戰鬥毛澤東總是與部下詳盡地講清楚他的作戰意圖、作戰部署,並充分征求前線將領的意見和建議,作戰方針由他定,仗由將領們打,允許一線的將領根據敵情的變化臨時采取靈活機動的戰術殲敵。
而自從“太上皇”李德來到中央蘇區,掌握了中央紅軍最高決策權後,紅軍將領們的臨陣指揮權完完全全被剝奪了,他在地圖上一畫,將領們必須不打一絲折扣地去執行,更不許將領們提出任何不同的意見和建議,否則軍法從事。
於是,紅軍處處挨打,處處碰壁。在第五次反“圍剿”中折兵損將的彭德懷大怒,當麵直斥李德是“崽賣爺田不心痛!”
所幸的是一則戰局危機、正是用人之際,二則彭德懷在紅軍中享有極高的威信,做好了撤職、坐牢、甚至殺頭準備的彭德懷,才免於李德的淫威。
這次突圍西進,李德強製執行在地圖上畫直線進軍,正麵硬攻,兩側硬頂,後衛硬堵的“甬道戰術”,致使中央縱隊前行緩慢,戰鬥部隊傷亡慘重,更把中央紅軍沿紅六軍團從江西走到湘西的所謂“蕭克舊徑”,前往湘西與紅二、六軍團會合的戰略目的甚至進軍路線,明白無誤地告訴了蔣介石。
眼前的湘江,明明就是蔣介石調集重兵設置的全殲中央紅軍的陷阱,而李德卻罔顧這一切,硬是指揮紅軍往蔣介石的口袋陣裏鑽,讓紅軍將士做無謂的犧牲!
一想到湘江地域洶濤暗湧的四麵殺機,卻又無能為力,彭德懷心如刀絞。
從江西到廣西,彭德懷也曾與李德據理力爭,強烈要求“三人團”改變進軍路線。盡管彭德懷講得嘴幹舌爛,但“三人團”置若罔聞,仍一意孤行地命令大軍直闖湘江。
如今,木已成舟,彭德懷隻有指揮部隊拚死一戰,以確保中央縱隊渡過湘江!
唉,要是毛澤東在的話,紅軍也就不會如此的被動了!
此時的彭德懷與林彪一樣想起了毛澤東。
如果是毛澤東指揮的話,第五次反“圍剿”會失敗嗎?
如果按毛澤東的建議搶占全州的話,紅軍還會如此被迫進行湘江戰役嗎?
當然,對於自己的這支勇猛頑強的部隊,彭德懷是十分放心的。
多年來,這支部隊跟隨著自己東征西討,打過無數次的惡仗、險仗、硬仗,縱橫馳騁於贛山贛水,為中央蘇區立下了赫赫戰功。任何險境下,都能獨當一麵,獨撐危局。
但這次打的是被動的防禦戰、阻擊戰,兵力、物力、武器明顯處於劣勢的情況下,他的部隊將不得不付出高昂的代價。
滿臉焦慮和憂鬱的彭德懷,兩眼炯炯地盯著敵我形勢示意圖,冥思苦想著。
敵我形勢示意圖上,中央軍、湘軍、桂軍、粵軍的數路大軍已從東南西北四麵對中央紅軍形成了合圍之勢:
右翼湘軍劉建緒的四個師正準備由全州沿桂黃公路攻擊前進,企圖與從興安北上的桂軍的一個師會李德精心製定的“甬道戰術”示意圖合,封鎖湘江渡口,堵住紅軍西進全州西延山區的去路;
左翼由灌陽北上的桂軍兩個師欲搶占新圩向石塘攻擊前進,以攔腰掐斷紅軍西進湘江的去路;
左後翼則是桂軍的另一個師從側翼向水車、文市一帶攻擊,欲截擊紅軍的後續部隊;
尾追在後的周渾元中央軍正從道縣向蔣家嶺、永安關、雷口關壓過來。
時局已萬分危急,中央紅軍動輒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眼前唯一的辦法就是:
林彪的紅一軍團死死阻擋住湘軍、桂軍南、北兩麵的夾擊,死死扼守住湘江各渡口;
紅三軍團死死擋住新圩一線桂軍的進攻,死死扼守住紅軍主力西進湘江的通道;
紅五軍團死死卡住永安關、雷口關諸要隘阻止住中央軍的追擊,死死保守住紅八、九軍團撤往湘江的退路。
但每堅持一分鍾,都要以犧牲廣大紅軍指戰員的鮮血和生命做代價!
明天,將是一場前所未遇的惡仗、硬仗,是一場名副其實的血戰!
中國革命已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
彭德懷的心沉甸甸的,像壓著千斤重石。
彭德懷手指在地圖上標有界首和新圩的字眼上用力點了點,嘴裏喃喃自語道:“張宗遜、李天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