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世界末日的前一夜。
二方人馬聚集在對立的山穀懸崖上。山穀早已被炸毀,隻剩下荒涼的岩層裸露,原本蒼翠的如茵綠草和潺潺溪水早就無影無蹤,就連綠蔭濃密的老橡樹也一棵不剩,連斷株殘枝都不留;焦黃的大地似乎正哭喊著,生命亡盡。
天空中烏雲密布,不見月亮星光。雖然泰瑞西亞偶有暖季風吹過,在亞格斯這裏還是冷得嚇人。崖頭上的二方軍馬一路披棘伐林上來,能破壞的樹早就破壞不光了,而這一切隻為開通一條補給的通道。即使是白天,烏雲也一樣灰得沉甸甸,鐵色的雲氣滾動,千裏不絕,夜晚隻剩千百點營火照耀大地;那是殺戮與吞噬的顏色,在對立的山穀邊,入侵的火焰跳動猶如黑暗中雅惡的眼睛。
兩個巨人橫倒在那條幹涸的河床上;他們是上一場戰役的生還者,也是這片土地的原住民與侵略軍的爭戰中,最後殘留在戰場上的。其中一個巨人本是從一棵神木變來,身體四周散落了無數倒地時迸裂的碎片。當他那個大如森林般的頭落到地上時,最後一個無聲的呼喊消散在夜裏。這巨人是亞格斯的原住民,也是他們女神的化身;現在巨人已死,這片土地上所有百姓的希望也隨之遠去。這場戰爭的勝利者早就在求生的掙紮中耗盡了心力。眼前這個龐然的巨石像身上布滿了大片的鐵皮和銅塊,它那結晶岩的身軀已經破裂過好幾次,隻靠著一大片金屬黏著一邊,把大部分的石塊聚合起來維持了形體。這場戰爭早就超過了巨石像能承受的壓力,它對敵人最後的攻擊,便是猛然炸出自己的破片。現在它一動也不動的趴在地上,像是那條幹河的橋;它的一條手臂已在戰鬥中被扯下,丟在幾百尺之外,手指抓向天空。
就在巨石像屍體的身後,有位長身男子佇立著。他年輕時也曾是位俊秀青年,但是長年的戰事和侍奉主人的辛勞,早已把他消磨不堪。高大的肩膀負載了太多的責任和歲月,一頭濃密光澤的卷發也漸漸稀疏;要不是他比同伴們都高出許多,旁人早就看見他頭頂的那個光圈了。這個身影在巨人身後站了一會,便緩緩離去。
達硌士把身上陳舊的棕色毛大衣拉緊了點,一麵詛咒著冷天和黑夜;這件大衣實在不合他這副大骨架子穿,不過幸好他還是帶來了,否則恐怕耐不了這寒冷。之前得到的天氣情報是溫暖而宜人,不料那竟是敵陣傳來的假消息。克撒要是知道自己之前的學生如此青出於藍,竟輕易撂倒了自己的衛隊,恐怕會給氣炸掉。
這時候,就在巨人倒下的後方有點動靜,達硌士沒注意到——阿士諾突然出現在巨人扭斷的脖子附近。達硌士隻見到一抹紅色頭發閃動,阿士諾就像穿著黑夜織成的大衣似的,在夜色中穿梭自如。
她如約隻身前來,輕巧的走過河床邁向達硌士。達硌士悄悄從口袋裏掏出了一件東西:那是一個磨光了的球體,頂端有一點微光。他按了一下,球體便爆開成一個小小的黃色火焰。達硌士把這個橘黃色的光球放在地上,對著微光打量著眼前這個女子。阿士諾還是一樣的迷人,不過那頭暗紅色的秀發中已經隱約有幾許銀絲。
\"我聽說你死了。\"他說。
\"不要聽什麼就相信什麼,笨瓜。\"阿士諾笑了笑。\"這十年來我自己都聽說了不下五次呢。\"語畢,她的笑容隨即收斂,聲音也變得低調,\"你來了,謝謝你。\"
\"你送了口信啊。\"達硌士說。
\"萬一那是陷阱呢?\"
\"萬一啊。\"達硌士打開自己的外套,亮一下這件舊大衣的裏襟;兩麵金屬閃光在黑夜裏一閃即逝。阿士諾又笑了。
\"知道你還是一樣謹慎真好。\"她說。
\"有備無患,\"達硌士的語氣也一樣謹慎,\"就是有備無患。\"
阿士諾把她的背包摜在地上,隨即跪坐在旁邊。達硌士遲疑了一下,也跟著坐下。二人就這樣一語不發的對坐了好一會兒。遠處,在他們身後山穀的二側,前哨部隊正為明天的血戰做準備。
\"你送了口信吧?\"達硌士催她。
\"這是最後一戰了,你也知道,\"阿士諾凝視著黑暗中微紅的火光,\"最後的戰役,最終的衝突;你和我的主子勢必爭個你死我活才肯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