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世之神大概也不知,後世綿延萬載,六界會有大一統。
戰爭總是殘酷的,所謂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但,魔尊出世,遭殃的豈止是凡人。
統一六界的工程很繁瑣,也很龐大。
魔尊製定的計劃,首先要幹掉把自己逼上絕路的仙尊。
仙尊之所以是仙尊,也不是那麼容易見到的人。
魔尊隻好殺掉他最尊敬的掌門,最信賴的師侄,還有他最喜愛的弟子。
終於,仙尊接受了他的挑戰。
二人約戰天山,這一戰打得是天愁地慘,嗚呼哀哉。
最終,卑鄙小人魔尊偷奸耍滑,戰勝了仙尊。
仙尊落敗,六界之主頓感士氣低迷,魔尊乘勝追擊,最終一統三山五嶽,四海八荒。
然而,好景不長。
暴政之下,人人都驚慌失措。為了擺脫慘無人道的統治,神仙妖魔奮起抗爭。
這一戰又是愁雲慘淡,哀鴻遍野。
陰毒的魔君放任他們廝殺,自己則癱坐在大殿上,晝夜笙歌,荒/淫無度。
葉南書淡漠地看著堂下樂音低吟流長,舞女長袖揮灑。勾勒著滿室虛偽的盛世太平。
可笑至極。
倥傯百年,回首過往一生,他卻突然驚覺,自己似乎沒有得到過任何一人的真心相待。
葉南書飲盡了白玉壺中最後一口酒,隨手將酒壺摔在了地上。
迸濺的碎片嚇得歌舞盡歡的仆人跪倒了一地。
葉南書看著眼前黑壓壓的一片,每個人都哆哆嗦嗦地跪在他的腳下。與其說是臣服他,不如說害怕來得簡單真誠。
他忽然笑了起來,笑聲從張狂逐漸變成自嘲。
他不過一個欺師滅祖,恩將仇報的偽善之人。有誰會甘心臣服他。
他覺得自己真的該死。
葉南書脫了渾身氣力坐在椅子上,抬手揮退了所有人。
他目光渙散無神地看著冰冷空曠的大殿,躺在著鋪著厚重毛毯,也硌人骨頭生疼的龍椅上。夜風蕭瑟悲涼,從大敞的窗戶吹進內室,隨風飄動的綬帶像是在無聲恥笑他的孤立無援。
一如他的師尊,百年前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一生負氣成今日。傅青隱自食惡果,死不足惜。然葉南書繁華大道,登頂紫宸巍峨。君者上位無情,此去經年,孤道萬世!”
一語成讖。
“把傅青隱給本座帶來。”良久,低啞的聲音自殿內傳來。
他的聲音好似溺斃生人的深淵,帶著無盡的黑暗和恐懼,自幽冥無間而來。
門外的守衛如遭極刑,不敢耽擱,立刻領了命令將關押在後山的那位帶到了殿前。
百年不見,傅青隱還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身上的衣服早已破敗不堪,頭發亂糟糟的披散著,蓋住了半邊臉龐,也擋住了葉南書向來厭惡的目光。
望他名揚天下,後世尊崇的希冀目光。
葉南書揮退了下人,殿中隻了剩他二人。
葉南書倒了一杯酒,走到傅青隱身前,畢恭畢敬地跪了下來,他開口,與方才的沙啞完全不同。
“不孝弟子葉羽,敬琅琊仙尊傅青隱。此杯飲盡,前塵盡斷,恩仇不複。”他生得一雙桃花眼,動時目光盈盈流轉,靜時卻也能引人著迷。隻是看向傅青隱的神色裏,兩者皆不具備,隻有無盡的寒涼和鄙薄。
傅青隱並未開口,隻奪過葉南書手中的酒杯,仰頭將杯中的酒液一飲而盡。
前塵恩怨糾葛,最後落得一聲輕歎。
歎聲其意深遠。葉南書知道,他在歎運道不公,歎孽徒欺師滅祖,歎天下蒼生盡覆而自己無能挽救。
葉南書跪得累了,直接坐在了地上。在這一刻,他覺得緊繃了一百年的弦有了鬆動的跡象。他亦有很多話想和傅青隱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