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已經開始幻想曇曜跪在她腳下認輸的樣子,情不自禁笑出聲。
“小小的腦袋,大大的夢想,今晚早點睡,夢裏什麼都有。”曇曜望了一眼窗外,天邊微白,長夜將明,遂理好領口,站起身來:“時間差不多了,隨我去超度吧。”
兩人來到一處偌大的院落,暉月打眼一瞧,原來是蔣崇意的院子。昨夜看得不夠清明,今日一見,確實氣派。
她跟在曇曜身後,與他一同走進屋內,去到昨日去過的那間靜室。
靜室已經收拾妥當。地上挖過的土坑已經悉數複原,擺滿了燃燒著的蓮花燈。室內正中是馮素弗的遺骸,已經打理妥當,安放在棺木中,長幾上香爐火燭一應俱全,濃鬱的香煙漫向高處,繚繞著牆上的幡。
牆角處則擺了兩盆新鮮的木樨花,花枝旁站著沉默的蔣嵩意,他倦意沉沉,卻站得筆直,暉月一入得門來,他的目光便不自覺迎上去,可惜暉月正好奇地打量四周,並未注意到他。
無奈之下,他隻得轉了轉目光,和曇曜示意,然後領著眾人站到所有驅妖師的身後。
趙豈的徒弟們也全部收拾妥當,手裏拿著暉月眼生的器具,盤腿安靜地坐在角落裏。
曇曜與趙豈點頭,坐到屋子正中盤腿坐下,暉月也依著他坐下,幾乎與他並肩,就像在柳苒墓前那回一樣。
二人如此熟稔,惹得室內眾人紛紛側目,尤其殷房。
跟著趙豈出來這麼久,他從未見過女子坐在超度會場的中央,而且這女子還坐在曇曜的身旁,這不合理!往日裏,就連趙豈超度時身旁也是不容許有人與他並排而坐的,按理說,曇曜身份尊貴,應該更不容許有人在他身旁,連趙豈都隻能坐在他身後的位置,這女子有何特殊?
這麼想著,他偷偷蹭到趙豈身後,附耳問道:“師父,暉月姑娘怎能坐在尊首的身旁呢?這不合規矩呀。”
趙豈原本閉目養神,聞言,他掀起眼皮瞧了一眼,單手把殷房的腦袋推了回去:“大人物的事你少管。”
殷房一下子開了竅,合掌感歎:“是呀,尊首這樣做必然有他的道理!”
但其實,殷房不知,曇曜不講虛禮,若眾人想坐他身旁,他也並不介意的。趙豈不去坐,隻是懶得動而已。
眾人就位,蔣嵩意同眾人退居到超度即將開始,曇曜點了點暉月的背:“坐直些。”
暉月睇他一眼,依言坐直。
她湊到曇曜耳旁道:“你看得出來這地底下該是條密道吧,知道它通向哪裏嗎?”
曇曜將魂瓶取出,放到她的手中,叮囑道:“超度要事,認真些。”
他避而不答,暉月便猜他已知曉暗道通處,隻是現下超度要緊,她便配合他乖乖閉口。
隻見曇曜掏出一遝符紙,在其中抽取數張擺在地上,形成一個怪異的方陣,陣中心自然是空的。他先是口誦了一段經文,這才用指尖撚起一張符紙施法念咒,符紙閃過朱砂色光芒後立刻自燃。他將這張符紙放在其餘符紙的正中,整個方陣便燃燒起來。
焰火沉沉,如地力生。
暉月撫摸著腕上的忍冬藤,瞧著焰火發呆。身側的人動了動,遞來一卷經文,鬼使神差的,她竟接了過來,握在手裏。
曇曜會心一笑,開始誦經。
如記憶中一樣,隨著經文一字一字從他口中說出,他的身下逐漸漫出一圈圓形的金光,光芒中鐫刻著文字,隨著經文越念越長,光圈越來越大,文字也越來越多。
眾人如信徒,跟著曇曜誦經,可暉月偏偏隻聽得見曇曜的聲音。
她坐在他的光芒裏,垂首看向經文,良久後將其展開,過了一會兒又關上。在層層疊疊的誦經聲中,魂瓶口的白花逐漸合攏,變成一朵花苞縮回瓶底,裏麵的馮素弗手裏托著一團煙,正在散去。
她睜開了眼,看向暉月,卻一句話不說。
暉月與她相視,不知想到了什麼,朱唇輕啟,竟跟著曇曜念起經文,很快二聲疊韻,曇曜的聲音帶著她,頗有引導之意。
近處的趙豈聽到暉月的聲音,如冬日聞驚雷,嚇得睜開了眼,見果然是暉月在念經文,一時呆住,想自己捉妖十餘載,見過妖吃鬼的,見過鬼殺妖的,從未想過有一天能見到妖怪給鬼念經渡魂,真是離了大譜。
怪不得說人家曇曜尊者有本事呢,果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有本事能讓妖念經啊。
趙豈默默地在曇曜身後豎起大拇指,自歎弗如。
半晌後,曇曜結束念經文,魂瓶中已再無馮素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