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原 — 男人的天堂,女人的地獄。

----------------

夜色漸深,往往在白日沉睡的吉原在黑暗籠罩中開始活躍,吉原這個隻有黑夜的城市終於在此時蘇醒。

重磚疊瓦的連排房逐漸升起了燈籠,並不明亮的燭火在數盞燈籠堆積下變得明亮,在這個燈光是奢侈品的時代,夜晚的吉原卻燈火通明。男人們走過不孝路來到這,正因為吉原是可以與世隔絕、紙醉金迷的天堂。

被紅色燈籠包圍著的不夜城是男人們流連忘返的夢幻鄉,卻又是無數遊女一輩子也飛不出的鳥籠和葬身地。

坐落在仲之町主街遊女屋裏的“格子”們早就精心打扮過,她們坐在朝向大街有木格子的房間裏,隔著木柵欄,或挑逗或嬌笑向路過的男人們展示自己,期盼街上對她們挑揀的男人們一個指名。即便她們伸手出格子去攬客,大多數的客人們依舊隻是抄袖笑望著她們,不肯上門。

格子們穿的是劣質布料製成的衣物,臉上塗的也是較差的白粉,可這些錢依舊是記在她們身上,需要她們自己付出的不菲開支。

主街道燈火璀璨,往來的人們喧鬧聲不絕於耳,而這些繁華的景象大多與最底層的切見世無關。

吉原的遊女屋分為四個種類“大見世”“中見世”“小見世”,等級最低、坐落在河岸旁邊的就是切見世。

吉原的遊女們大多都是被販賣而來的可憐女子,以低廉的價格賣入吉原後美名其餘“年季奉公”,為了使這個公奉顯得冠冕堂皇,老板們把賣身改為“隻簽10年”,宣稱隻要工作一定年限就能給自己贖身,同時還要強製28歲的遊女退休。

身價越高,賺得越多;賺得越多,贖身越貴;贖身越貴,越要多賺錢;想多賺錢,就要提高身價……無數遊女在這樣的死循環裏耗盡一生。有些遊女早早因為病症死去,勉強活夠年齡的就要被迫退休。

退休的遊女依舊逃不出吉原,她們往往還要欠債於培養她們的遊女屋,又要銀錢過活,過得稍微好一些的還能留在原本店內打打下手,可大多數的遊女隻能墮落成為最底層的切見世。

諸多切見世裏,羅生門河岸的切見世名聲最不好,從這裏通過的人會被年老色衰的遊女們拉住手或衣服,強迫他們進入房間,這份拉人進房間的氣魄猶如傳說中的“羅生門”,所以才被命名為“羅生門河岸”。

和熱鬧的仲之町主街不同,為了省下銀錢,羅生門河岸點的燈籠屈指可數。

有遊女拉到了囊中羞澀,無法去往主街的客人,兩人拉拉扯扯著走進切見世屋。這陣聲音驚到了屋外角落的孩子,幼小的女童努力把自己團進不合身的衣服裏——這件衣服原本是屬於她的母親的,她瑟縮著身子試圖把小小的自己隱藏在角落,又時不時被傳來的喧囂吸引,抬頭望向門口。偶爾會有人提著燈籠走過,她受了驚,就會立馬低下頭縮回去,搖曳的燭光便隻能映在她白發的長發上。

她的名字叫做梅,生母是一名羅生門河岸最底層、染了梅毒的遊女。那個可憐的母親在原本的遊女屋不幸染病,又懷上梅的哥哥妓夫太郎,被忘八驅逐到了羅生河。

吉原墮胎技術非常糟糕,多數遊女懷孕後都寧願選擇生下孩子以保障自身的安全,梅的母親也是如此,梅和她的哥哥妓夫太郎就是這樣僥幸出生的。

才兩歲的梅一個人在一旁也不會哭鬧,她還不懂什麼是梅毒,更不懂什麼是遊女,但是她知道的是:一旦哭鬧就會被母親打罵。

母親在接客,梅是被覓食的哥哥放在這個角落的,即使她的肚子餓的一直在叫,卻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過了許久,屋子裏大人們的聲音漸漸小了,哥哥還沒有回來。

腹中饑餓感越來越重,梅環抱著雙腿,漸漸的有了困意。突然間,一個小小的影子遮住了她,梅從朦朧的困意中驚醒,看來了來者,梅漂亮的小臉上有了笑容,可愛的笑臉讓晦暗的環境都顯得明亮。

她開心的爬起身子撲過去,還不太會說話,於是隻是翻來覆去的的喊著:“哥哥!”

被她撲倒抱緊的妓夫太郎一個趔趄勉強站穩身子,他趕緊放下手裏的東西抱住梅,生怕她摔下去。

這兩個孩子是親生兄妹,卻並不像是兄妹。

妓夫太郎的長相較為醜陋,和漂亮的梅相反。母親在懷有他的時候已經患有梅毒,這導致妓夫太郎出生時身上和臉上就有不少黑色的斑點,因為醜陋和礙眼而多次差點被母親活活打死。長期缺少食物導致他的身形骨瘦如柴,單薄的身體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走。

即使如此,妓夫太郎依舊是梅眼中的英雄,餓了半天肚子的梅抱著他的腰委屈的直掉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