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的上空陰雲密布，不多時就下起了大雨。
靠著小客車窗邊的座位，不僅能夠聽到雨打玻璃窗的聲音，還能夠感受得到淅淅瀝瀝雨水透過玻璃縫滲進來，落到手上的冰涼之感。
南方小城十二月份冬雨日出行的窘迫便是如此，可如此親切而又熟悉的出行，方凡已經十年沒有感受過了。
從去了南市上大學之後，好像從此對故鄉的感受，便是春節前的暮冬與年初的早春，此後我與故鄉其他季節的接觸，也隻是通過爺爺奶奶電話裏，才能夠恍惚裏聽得見一聲雷鳴、一聲蟬鳴。
“回來了，回到了這座小城裏。奶奶走了，爸爸媽媽老了，陰雨還是那樣的陰雨，小客車依舊是那樣的漏雨。而我已不再年輕了。”
北漂五年，省會工作三年。
歸來不再是少年，可歸來褲兜裏依舊是沒錢。
這麼多年，得到的是年紀，得到的是大了一圈的肚子，得到的是數不盡黑夜裏兩三點轉輾反側的失眠。
少年時一無所有走出這座城鎮，中年一無所有歸來。我永遠的那麼純粹，初心不改。
就在這時，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大，司機視線模糊，因為害怕出事，點踩刹車，可最終還是一聲‘砰’響把整輛車震得的顛簸，接著身體劇烈的痛疼。至於耳邊響起的不間斷哀嚎，那是真的在意不到多少。
方凡感受過死亡，很清晰的感受過。所以不曾害怕。
那是畢業兩年北漂公司團建，去了一個北方的部落，他當時騎著當地一匹遊玩馬，那馬在回到馬圈前像是瘋了一般不聽使喚。
跑得馬蹄鐵都飛了。
很嚇人。
他的兩個腳踝都跟馬肚子摩擦磨破了一大塊皮，卡帕的高幫帆布鞋都摸出了兩個窟窿。很嚇人，但是方凡當時並不害怕，因為當時的他，連窮都不害怕。
隻是這一次，命運女神終於把他這個窮逼收走了……
但又不像是，因為他不多時後，又醒了……
“這是，還是客車，隻是，我變年輕了，這……時間竟然是2013年12月6號……我的天……命運女神再次眷顧我了，給了我刪號重練……我一定把握人生的這一次機會，絕對不會讓回首是一窮二白的荒誕……”
2013年12月6號，我18歲啊！還是高三！
擁有最棒的身體，最富足的體力，最具有想象力的活力，硬件設施比10年後的18歲青年不知道好了多少，更不用說比十年後的自己好了多少倍！
十年後的自己對健康那是無比的懷念，同時身上小病硬抗，大病有沒有不知道，反正沒錢治，秉著與大病一起死的心態，和著過一夜身體又倍棒的心理，行屍走肉的過著每一天。
“師傅，kei快安呢（開快點）。”
“小夥子，你當這是打的呢！”
“師傅，要拿出跟命運做抗爭的勇氣！雖然這是小客車，但你要有開F1賽車的氣質。”
“小夥子，不會認為拿命開玩笑很幽默吧？”司機師傅滄桑的聲音裏說出話的顯然是讀過書的，不過並不值得好奇，因為這要是放在十年後，滿大街都是呢。
原來幾十年前，脫掉長衫的人那麼多啊。
想了想，好像自家大爺就是脫掉長衫的人，六七十年代農業大學的學生，後來是農民，跟爺爺一樣種著地。專業很對口，也是脫掉長衫該付出的代價，不僅僅隻是如此，還要麵對一群沒怎麼讀過書的同齡人嘲笑。
客車裏頓時哄堂大笑，還是13年的客運流量大啊，十年後家家戶戶攀比買個四輪車，小客車的流量驟減，不僅僅隻是客運流量驟減，就連發車的次數也是驟減，讓無車一族叫苦不迭。
而方凡，沒有買，即使父親念叨了大半輩子，方凡依舊沒有買，不是不想買，是沒錢。這是父親綿延半輩子的痛。也是方凡心中抹不去的悲傷。
三十分鍾後，到站鄱縣建材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