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抵抗,又能抵抗幾日?

待傷亡過大,看不到生路和希望時,所有人的怨恨就會指向裴雲疏,他那時隻怕會死在自己人手裏。

周人百姓為了活命,隻怕會逼迫他,將他的性命交給羯族大軍換取活命的機會。

而他一旦落在薩摩亞手中,隻怕……比死還慘!

逃跑?裴雲疏隻要一跑,他這一世清名就跌落泥潭,再也拾不起來。

對於一個士族來說,清名勝於性命。

大丈夫死而坦坦蕩蕩,士大夫,當死於衣冠整齊,不墮清名而死。

堂堂裴氏嫡公子,若是清譽敗盡,被天下人戳著脊梁骨恥笑,他在整個大周,活得也是生不如死。

這一招陽謀逼得人不得不踏進陷阱,進退兩難,隻能俯首待斃。

漠南城主想得到這些,裴雲疏如何想不到,他抬頭,看向遠處的雲層。

這一刻,他仿佛能看到遠處天邊,虛虛坐著一個人影,那人抬手,在棋盤上擲下一子。

微笑著抬頭看他:該你了,小月徽。

謝筇華,這就是你給我出的難題嗎?

既然坐上了棋局,自當奉陪。

漠南城主身旁一個幕僚出聲道:“唯今隻有一條路。”

見眾人都看向他,他才道:“趁現在還能封鎖消息,少家主先退,我輩盡力守城,待抵抗不住,先屠殺我方百姓,待漠南城軍民被羯族屠殺帶盡,無一生還,以此師出有名,向鄰國縱橫聯盟,再導向天下言論,對羯族口誅筆伐,勸陛下一舉用兵於羯,除此心腹大患,方為上策。”

在敵人屠城之前,先把自己人屠滅了,此計甚毒。

見眾人皆是默默無言,他突然跪下,語氣沉重:“漠南必定是守不住的,與其死在羯族手中,不如死的更有價值。”

“我知道,向自己人揮刀,實在不仁,我也不是貪生怕死之輩,若有這麼一天,我願第一個赴死!”

他抬起頭,眼眸猩紅:“可少家主不能死在這兒,裴氏清譽也不能折在這兒!”

裴雲疏看著他,靜靜道:“我記得,你從前似乎跟過父親一段時日。”

那幕僚點點頭:“屬下曾跟過家主,後來犯了錯,被放逐到這邊陲之地,可我對家主的忠心,這麼多年,一如既往從未變過分毫。”

裴雲疏點點頭,將他扶起來:“我未疑你忠心。”

“隻是,我不會這樣做。”

幕僚有些失望,與漠南城主相對視一眼,眼底都有些無奈,他們俱不是怕死之人。

年輕的時候,也是隨裴家主意氣風發過來的,當年也曾抵抗過叛軍,對擊過羯人,同溫和軟弱的周人不同,哪怕歲月變遷到了如今,他們也是血勇尤在,並不曾貪生怕死。

隻是如今,死在這裏沒什麼,但決不能讓裴家主的獨生子死在此處!

心裏暗暗打定主意,且看情形,實在不行,就隻能劍走偏鋒,將罪名攬過背起來!絕不能讓少家主有損!

絕不能讓裴氏有損!

他們這樣的思想,這樣的信念,當真是堅定不移,令人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