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兩旁盡是殘垣斷壁,燒了幾天的大火還剩餘一絲力氣,細微的火苗在頹牆斷柱間跳動著。
屍體隨意地躺在屋裏屋外,姿勢各異,隻要他喜歡,可以趴著,可以躺著,可以掛著,可以在地上,可以在井裏。
遠處時不時傳來一聲哀嚎,伴隨著粗劣嘶啞的烏鴉叫聲,給這幅畫麵裝點上淒慘的音樂,視覺和聽覺的搭配相得益彰。
馬蹄聲響起,滴答滴答。
馮寬看著四周的景象,眉頭緊鎖。
賀胡人還沒有走遠,他不敢在此過多逗留。
掉轉馬頭,馮寬一路向北,正如一個月前疾馳到中都時那樣,他必須趕在賀胡人前麵,用最快的速度到達並州,那裏是柔狄人南下的前線。
僅僅三天,中都城陷,作為親曆者,馮寬深知賀胡人的強大,遺憾的是,一個月前,豫州刺史虞玄並沒有聽從馮寬的建議。
那時西京剛剛傳來噩耗,一向對中原虎視眈眈的賀胡人舉起了彎刀,趁著夏朝內亂,聯合北方的柔狄人、蠻奴人等大舉入關。
柔狄、契、夷方、屠西從北方來,賀胡、蠻奴從西方來。
夏朝的邊軍毫無招架之力。最先捐軀的是代王糜康,柔狄蕭蘭部落入主代郡。一年後西京被賀胡人攻破,皇帝並文武百官俱陷沒虜手。
隱居在中都北門紫陽山下的馮寬,此時辭去輔中縣令已經一年。輔中縣是他出仕的第一站,也許那時心高氣傲的他,萬萬不會想到,等到下一次官方正式給他授職,要到十一年之後了。
西京城破的消息傳到紫陽山,一直關注天下形勢的馮寬終於按耐不住,一年前代郡失守,他就預感天下將亂。
此刻形勢危急,他顧不上什麼臣民禮節,以最快的速度趕往中都豫州刺史虞玄府上。史書用了兩個字,“馳謁”。
然而得到的結果隻有虞玄的怒斥,“小子何預軍事?”
馮寬原本計劃,請虞玄出麵擁立梁王稱帝,穩定天下人心,憑借皇帝的名義號令關東,趁賀胡人立足未穩之際,一舉收複西京。
虞玄卻不敢僭越,以為這是窺竊神器。
馮寬請求虞玄派兵迅速搶占上陽郡,這裏是扼住關中的要害,上陽若失守,中都將無險可守,關東地區再難向關中用兵。
虞玄斥到:“夫上陽,雍地也,非吾所轄。”終不用寬。豫州刺史管不著雍州,很合理,雍州高層早就在西京團滅了,也很合理。
現實往往打臉得很快。
就在夏朝各地郡守躑躅不前之時,賀胡人采取了閃電攻勢,兵法雲,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賀胡人沒有停下他們的鐵蹄。僅僅一個月,上陽、陝城相繼失守,戰火也從關中蔓延到豫州。
三天,隻三天,中都的守軍雖然竭盡全力,但是大勢已去,任何努力隻是徒勞。
梁王身披甲胄,親自巷戰,仍無濟於事,最終,梁王和豫州刺史虞玄俱遇害。
馮寬隻身一人,且戰且退,十四歲那年,他跟隨涼州名士公孫止學習劍法,三年就取得大成,公孫止感慨道:“我的劍術終於有發揚光大的人了,可惜,兵者不祥,慎之。”
馮寬跨馬持劍,腦海裏閃過師傅的教誨,內心深處略過一聲歎息,眼神此刻卻變得更加堅毅。
幾道劍光伴著血光劃過,墜於馬下的賀胡勇士不可思議地看著那個男人遠去的背影,留給他的隻有看不見招式的神妙劍法和無盡死寂。
“東邊!”馮寬一路廝殺,無人可擋,沿路逃難的黎民百姓不可勝數,偶爾遇見幾隊夏朝兵馬,不是在和賀胡人作最後的決鬥,就是肆意劫掠一番再四散逃去。兵亂來臨,同胞未必值得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