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葉舟衝著嶽雁謠微微一笑:“我說什麼來著,這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挺好,調查完之後也沒什麼好結果。”
嶽雁謠踏前一步,衝著王燦拱手道:“王前輩,聽諸位剛才所言,你是打算以法寶將葉舟重新化為元嬰,收歸體內?”
王燦點了點頭:“不錯。”
這時,卻見剛才衝著嶽雁謠跪下給師父求情的弘慧又突然衝著王燦跪下:“劍仙前輩,作為三十一世纂官,我已完成祖師當年與您的約定。”
“可作為江三俠的朋友,我求您再考慮一下,上天有好生之德。江三俠自打出生、拜入霜虹及至如今從未做過一件傷天害理之事。”
“相反,他與嶽小姐四處行俠,做下許多大好事啊。”
王燦轉頭看向江葉舟:“你呢?你本就是我的元嬰,不願意與我一起飛升成仙嗎?”
江葉舟兩手一攤:“與你一起飛升成仙?成仙的隻有你吧。我重新變作元嬰豈不是等於死了?”
王燦又看了一眼一旁的嶽雁謠:“江葉舟,這位嶽小姐與你什麼關係?”
“我是他的夫人,你若想動他,需得先過我這一關。”嶽雁謠正色道,同時她心念急轉。此人乃是上古劍仙,還有法寶傍身,今日究竟如何才能保住江葉舟性命呢?
法寶的能耐未明,就算自己提前聯係朝廷和刑賞台,似乎對眼下的局勢也並無幫助。
王燦皺了皺眉頭:“夫人?江葉舟,你為何要變心?你在凡間成婚,要我如何向孔姬交代?”
“變心?”江葉舟反問道:“你如何向孔姬交代關我什麼事?我江葉舟自打出生的那刻起,愛的便隻有謠兒一人。”
王燦似乎不能理解眼前的情況:“你說什麼?你是我的元嬰,怎能……怎能……”
江葉舟走上前幾步,拍了拍他的肩膀:“王燦前輩,不瞞您說。我江葉舟雖然無父無母,但我不止有夫人和嶽父母,還有師長同門和朋友同道。”
王燦倒退兩步:“夫人?嶽父母?師長同門?朋友同道?”
他望向依舊跪倒在地的弘慧,後者見狀忙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的確是江葉舟的朋友。
王燦忽然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可笑的錯誤:這個江葉舟似乎不止是自己的元嬰,他更是一個完整的人,一個與自己樣貌雖然相似,但卻完全不同的人。
醒來的這些日子,張陵澔已大致和王燦講了江葉舟近些年來的作為。
他體內雖有自己斬除的怠惰懶散,卻實實在在地為這天下做了不少好事,救了許多人的性命。
他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生活,自己的親人好友。
若是按照原計劃用法寶將之收化,自己就等同於殺了一個活生生的人。
不止他的親人朋友會為之傷心難過,甚至連天下英雄都會唾棄憎恨自己。
見王燦猶疑不定,嶽雁謠勸道:“王前輩,其實您心裏也清楚,就算此刻收化了葉舟,再行斬三屍之法,也未必能成。倒不如作為凡人,平靜地享受接下來的生活。”
王燦道:“可我與孔姬等人的約定……”
“江葉舟,我問你,你自己是怎麼想的,是想隨我成仙,還是留作凡人?”
江葉舟道:“我當然是想當個人,而不是元嬰。再者說,就算現在送給我成仙,我也是不願的。”
王燦奇道:“這是為何?成仙是多少人孜孜以求的夢想,你看那淬體盟,看那換骨妖……”
江葉舟一臉平靜道:“所以……您看他們如今有什麼好下場麼?”
“再者說,我在這凡間的武功還算出眾,托了夫人的福,吃穿用度也是不愁。正該好好享受生活,何必去冒險成仙?”
“就算飛升仙界於我而言有什麼好處?好不容易去到仙界,然後被那裏更厲害的仙人揍?將仙法從頭練起?凡間本已擁有的一切到了仙界再來一遍?傻子才成仙嘞。”
王燦一時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斬三屍失敗的原因似乎是急功近利之下將無欲淡薄誤認成了缺點。
可他不甘心被自己的元嬰一通搶白,最終還是反駁道:“你體會過長生不死的快樂嗎?你體會過禦劍遨遊的逍遙嗎?你體會過仙法萬方的妙處嗎?”
“江葉舟,你不過是個井底之蛙,沒有經曆過萬年以前的那個時代,哪有資格評論我等修行之人?”
江葉舟道:“我的確是井底之蛙,可井底之蛙隻要不自己作死爬出井外,不就可以一直很快樂嗎?”
“你!”王燦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他心中猶疑,從道義角度他的確不該取江葉舟的性命,可與孔姬等人的約定卻又著落在這小子的身上。
這該如何是好呢?
江葉舟笑道:“你看看,王前輩,事到如今,你好不容易找到了我,卻還是這般糾結痛苦,”
“既然道義無法兩全,您又不想擔著罵名,要不我幫您做個決定吧。”
王燦驚訝於他的豁達,這小子竟完全沒有生死全在他人一念之間的危機感。
“你說說看。”
嶽雁謠卻忽然道:“葉舟,你且慢。王前輩,請容小女子說兩句話。二位纂官,如果我說的不錯,這五百年來,你們因這《劍語》之故也造下了一些殺孽,是也不是?”
張陵澔和弘慧對望一眼,點了點頭。
嶽雁謠繼續道:“你們害我師父,害死公孫樓主是為了完成與王前輩的約定,救下葉舟也是為了完成與王前輩的約定……那這些業障,是不是該算在王前輩你的頭上呢?”
“這……”王燦一時間無言以對。
嶽雁謠又道:“王前輩,五百年前您便已知曉凡人無力對抗天道,走通造化劍道之人除了葉舟都會身死。唉,您當初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竟然沒把這個秘密公之於眾。”
“眼睜睜地看著數百年來無數天賦絕頂的劍客因你之故死於非命。這份業障,是不是也該算在您的頭上呢?”
“是……您可以說自己一生斬妖除魔,即使誤傷天道樹也是問心無愧。但據小女子看來,事實似乎並非如此。”
王燦瞪大了眼睛盯著眼前的女子,這簡單的一席話,竟說得他冷汗涔涔。
這個女人好生厲害,她與孔姬是完全不同的存在,這就是自己的元嬰迎娶的夫人?他如何駕馭得了這樣的女人?
卻聽嶽雁謠繼續道:“王前輩,小女子說得這些是您無意間忽略了呢?還是從心底不願承認呢?”
“您這樣心有掛礙,即使拿回元嬰,成仙的可能怕是也微乎其微啊。”
嶽雁謠的心裏哪有什麼狗屁劍仙?
既然對方會猶疑,證明他如傳聞中一樣標榜自己是個道德楷模,既如此,她不介意為了自己的丈夫對這位大名鼎鼎的劍仙做出誅心之論。
會利用旁人的惡,更會利用旁人的善,她嶽雁謠向來如此。
兩位纂官也是看傻了眼,他們與自己的祖師何問之一樣十分崇拜這位上古劍仙,沒曾想竟被一個凡人駁得麵紅耳赤。
此刻,王燦心中更是翻江倒海——這夫妻倆一唱一和,竟將自己陷入進退兩難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