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行的人回來了,用村裏人的話,就是外公徹底的離開了,去了本該屬於但又不屬於他的地方了。
剛去世的人,葬禮當晚需要後輩守夜,所謂陪離開的人最後一晚。
我們這些後輩環繞在靈柩旁邊,大家看著平靜的外公,呆呆的坐著一言不發。
好在外公的外甥提議打麻將,說是外公活著的時候特愛打麻將,就陪他再打最後一次麻將。
再喜歡的事物,人在去世後,也帶不走它。真是人生無大事,除了生死。
我就呆呆的靠著牆坐著,看著靈柩裏的外公,我就想多看他幾眼,因為我深知,以後再也見不到他了……
迷迷糊糊中,天亮了。
要出棺了,也就是送外公去山上的墳地,去他孤獨的新家。
家本該是和諧美滿的家,而他的家,或許是一望無際的黑暗,永遠的斷壁殘垣……
客廳裏圍滿了來給外公送行的人,大家擠在一起,或許都是為了能在封棺前,能在看外公最後一眼。
我看了看,外公瘦了,比昨晚還要瘦,比癌症的他還要瘦。整個人真的是皮包骨了,一點血色沒有,整個人發白。
在那一刻,我才明白,這或許就是人的屍體。
“來,讓一下,封棺了。”村裏抬棺的人說著就要把外公的棺材合上。
“不,我要再看我哥一眼。”幾個姑奶奶趴在棺材上哭著說。
“別把我爹帶走,爹。”我媽哭著喊,眼淚止不住的流。
“去,給爹拿煙,放在棺材裏,他喜歡抽煙。”舅舅哭著對我爸說。
我回頭看了看老爸,他進屋拿煙去了,拿了一條一包5塊的煙。
“換一個,拿個好的。”舅舅大聲哭著說。
我以為老爸是個堅強的人,舅舅還小,這個家需要他撐著,他不會嚎啕大哭。
確實,我沒有以為錯,老爸沒有哭出聲,可是他的臉上卻掛滿了淚水。
雖是嶽父,宛如親爹。
“都別哭了,時間到了,再不起棺,他老人家找不到路了。”抬棺的人大聲說著。
家人也知道遲早是要下地的,落葉歸根,埋在土裏,才是去世的人最好的歸宿。
送行的人浩浩蕩蕩,嗩呐聲響起了離別的聲音,一步一步,一頻一頻,走向了墳地。
“下棺,填土。”抬棺的人喊著。
“爹呀,我的爹呀。”老媽直接跪在了地上,哭的抬不起身子。
“哥呀,我的哥呀。”姑奶奶們都趴在棺材上,不讓下葬。
吹嗩呐的人也哭了,他們都在抹眼淚,大抵是自古人間真情在吧。
“怎麼辦,這咋辦,快給她們拉開吧,遲早的事,別耽誤了時辰。”一個抬棺的人對我爸說。
老爸看了看哭成淚人的老媽,還是挪著自己的腳步,上前拉開了老媽和姑奶奶。
“封了,一路走好。”抬棺的人大喊著,仿佛在跟外公說你老人家泉下有知,一路走好。
天空下起了雨,仿佛在為這個苦命的男人哭泣。
墳頭上種了一棵柳樹,希望它可以享受上天的雨水,一直陪伴著樹根的外公。
葬禮結束了,伴隨著屬於外公的一輩子也徹底的拉下了帷幕。
我們並沒有讓女老太跟著去墳地,老年喪子是何等的悲痛,怕她承受不了下土帶來的衝擊,畢竟她已步入耄耋之年了。
她隻是坐在床上,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我的兒呀,我的兒呀。”
聲音都嘶啞了,眼淚也哭幹了,身體已然虛弱了很多。
每年的清明和過年,我都會去外公墳地給他燒紙,磕頭。
風一吹,那緩緩落下的火紙,好像在訴說著外公來了,亦然承載著我對外公一遍又一遍的思念。
家裏還擺放著外公的遺照,他在笑,卻是黑白的笑。他在哭,是我們聽不見的哭。
這個老頭真的很讓我生氣,他幾乎不來我的夢裏見見我,我很想念他。
老媽說外公怕打擾我的生活,所以遲遲不來我的夢裏見我。
真的嗎?我也不知道……
外公,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