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剛好是我在夢靈閣打工的第三千七百年。
如你所猜，我不是人。
三千七百年前，我還隻是魘城郊外一隻普普通通的貓妖，彼時我初初化為人形，琢磨著去魘城找個工作賺點小魚幹養活自己。
魘城真大啊，一眼望不到盡頭，街上人妖混雜，氣味不太好聞，到了晚上，缺胳膊少腿的妖魔鬼怪還會從不知名的角落裏冒出來，我心裏害怕得緊，強烈的好奇心卻驅使著我在魘城待了一天又一天。
我暗下決心，一定要在魘城找到一份體麵的工作，絕不辜負貓族對我的期望。
然而，魘城小店門口貼的招聘信息我一條也不符合。
他們寧願雇傭一隻蠢笨的狗妖，也不願意讓我替他們工作。
我跟他們理論，他們卻丟給我一句：要怪就怪你祖宗。
我祖宗確實沒幹什麼好事，好吃懶做，被人類當作“娘娘”一樣供著，而且我祖宗身手敏捷，常常不知什麼時候就跑到別處去了，人類找不到，就要破口大罵，說我祖宗沒良心，養不熟。
然而享福的是他們，受苦的卻是我。
到了我這一代，家裏的錢錢就所剩無幾了，沒錢錢也就沒辦法換小魚幹，像我這種修成人形的不吃小魚幹倒也沒什麼關係，但那些小貓可就要遭殃了。
修成人形，就要擔當起為家裏賺錢錢的重任。
在魘城待了三天後，工作沒找到，我卻差點餓死了。
我捂著肚子，縮在巷子角落，心想著天上要是能掉下一個肉包子來就好了，再不濟，饅頭也行。
我好想念家裏的小魚幹。
但沒找到工作，我哪有臉麵去見我的族人們？
就在我餓得奄奄一息的時候，有一束光占據了我的眼睛。
我費盡力氣睜開了雙眼，一個清晰地人影出現在了我的深藍色的眼眸中。
光芒覆蓋著他的全身，我看不清他的臉。
他問我：
“小貓，需要我救你嗎？”
我的意識已經所剩無幾了，雖說貓有九條命，但我修成人形就花了我八條命了，這可是我最後一條命，我不想死。
我往前爬了兩步，握住了他的腳背。
“救救我。”
接著，我就被帶到了夢靈閣。
夢靈閣雖然名字如夢如幻，實際上卻是個“契約交換所”，死掉的妖一旦積極回應靈探的暗號，就會被帶到這裏。
所謂“契約交換所”，就是“犧牲你，照亮別人”。舉個例子，我在夢靈閣打工，吃穿用度全不用愁，要是做得好，領導會給我的族人開些後門，當作給我的紅利，我賺得的錢錢，也是給我的族人。
契約上的原話是說：以己之身，換族群永生富貴。
代價是我永生永世都要留在夢靈閣裏，不生不滅，不老不死。
夢靈閣的閣主是閻王的親戚，據說也姓閻，但具體叫什麼，倒是無人知曉，閣中都稱他為“閻閣主”，閣下設堂，堂下設會，會中多是工作未滿千年的妖怪，堂中則至少要工作千年以上，如你所見，堂和會都有個三六九等，在這兒的尊卑貴賤，全看你的工齡。
每過兩千年，就有一次提交“靈探申請”的機會，靈探可以去魘城遊玩，專門找些修成人形卻要瀕臨死亡的妖，這是唯一一個能走出夢靈閣的機會。
籠中鳥什麼都有，可唯獨少了自由，而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渴望。
靈探申請往往要花上一年才能看完，看完之後把符合條件的選出來，再進行二次考核，最終要花上五十年，才能從眾多申請者中選出一兩個鍾意的來。
毫無疑問，工作時間是重要考核標準。
我對靈探不感興趣。
當年將死之時，若不是長嬰趁我意識不清醒給我遞“送命稻草”，我何苦落得如此地步，生生世世打工，活得好生無趣，而且，我好想念我的家人。
我不可能從事我討厭的職業。
要說這夢靈閣風險最高也最吸引人的職業，那自然是非“傀儡師”莫屬，這個崗位歸屬夢靈閣第一堂，需要工作滿四千年才能提交申請，據說，第一堂名義上與夢靈閣有關，實際上卻是替閻王幹活的，此堂別名“人間測試係統”。
而人間的別名，叫長安。
像我們這種妖魔鬼怪和不入輪回的死人，隻能待在魘城，所以魘城裏總是陰森森的，妖怪有妖怪的法術，魔鬼有魔鬼的法術，反正，所有你能想到的詭異的東西，在魘城都見怪不怪了。
長安則全是活人，像我這種修成人形的貓妖，若是到長安，也隻能是個毛茸茸的小貓咪，法術啊修為啊全都用不上，真無趣。
但就是這樣無趣，所有的妖魔鬼怪卻都爭著想要去長安。
他們說長安有魘城沒有的東西，是任何法力都無法變幻的。
我更好奇了。
長嬰跟我說，妖魔要在魘城工作八千年，才能墜入長安，我問他，那我在夢靈閣工作多久能去長安？
他星眸淡淡一瞥，無期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