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來暑往,又到一年冬至,北風狷狂肆虐。
柯餘直麵站在風裏,左手握著手機,右手提著一個碩大的塑料袋,藥味似有若無地從袋子裏冒出來,然後消散在風裏。
寒風撩起他的衣擺,衣擺在風裏翻覆輾轉,他毫不在意,隻一心望著路口,正在尋找他呼叫的順風車。
眾所周知,中醫院附近真的不太好打車,因為人太多了。
“叫你多穿點,你不聽,看這凍得”,他身後的那個男人一邊嘀咕著,一邊欲要解開自己的圍巾。
柯餘似有預知,反手拉住身後人的胳膊,溫聲說:“我不冷,您別取!”
男人動作緩慢,還不及再次開口說什麼,聽到柯餘手上的電話響了。
柯餘接通電話,歪頭,將手機固定在肩膀跟耳朵中間,一邊講電話,一邊側身替男人把剛剛拉亂的圍巾重新理好。
聽電話那頭的話,是呼叫的車到了。
吳淵一抬眸,五十米外,果真有一輛車正打著雙閃。
柯餘收好電話,一手拾起他剛剛擱置在一旁的袋子,一手虛扶著吳淵朝那輛車走去,一舉一動盡顯輕柔嗬護。
吳淵瞧著他處處都透露著小心翼翼,知道他內心一定是怕的。
風聲很急,吳淵抬眸望一眼灰蒙的天,無聲地歎氣。
“阿餘,冬至了,咱們回去包餃子!”
聞言,柯餘嘴角一彎,“嗯,餃子好,您也可以多吃點!還有羊肉,您也可以吃!”
一旁的人還沒答話,柯餘兜裏的電話又響了。
柯餘沒理會電話,拉開車門的瞬息,將電話按成了靜音。
等兩人上車坐好後,才又重新打過去。
沒說幾句,就結束了通話。
柯餘的話不多,他一向如此,尤其是前幾年,基本沒話說。
近些年還有所好轉,至少會接以前那些同學的電話了,偶爾還跟同學出去聚聚。
“周屹電話裏說,他晚點過來看您。”柯餘如實對一旁的人說。
吳淵輕輕拉開一點圍巾,臉上露出一絲笑,“好啊,一起包餃子吃,熱熱鬧鬧過冬至!”
柯餘抬手,輕輕地將吳淵圍著的圍巾解散,虛虛地掛著,又聽吳淵問:“隻他一個人嗎?”
柯餘手一頓,心裏一轉,不知道老師心裏還想要誰來,他搖搖頭,輕聲說:“他沒說。”
吳淵微微靠著後靠,緩緩說:“那個柚子,俞柚,他們向來走一塊兒,還有那個...你們以前總是幾個一起......他們應該會一起來吧!”
柯餘知道,吳淵沒說出口的那句話裏,還包含著一個人。
那個人的名字,好久都不曾聽過了,現在沒人在他麵前提起。
沒人提,不代表他就不記得了。
他在心裏無聲地默念一遍那個名字,麵色不變,輕聲說:“哦,柚子,他們應該一起來。”
他想了想,仿佛怕白給了希望,又補充一句,“柚子即使今日不來,周末應該也會來的。”
吳淵是有意提起話頭的,奈何柯餘順著就岔開了話題。
為了遮掩,吳淵換一口氣,自說自話,“年底了,都要忙,不來也好。”
柯餘嗯一聲,餘光打量身旁的人,心底越來越沉。
身旁這個人,於他來說,亦師,亦友,亦如父。這些年,如果沒有這個男人,不知道又是怎樣一副光景!
可如今,瞧著這個男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瘦弱下去,他除了陪著,什麼都做不了。
這麼些年來,就不能有一次例外嗎?
回回都是求不得,留不住。
那麼這次,能否被仁慈一回,讓他留住這個人,他擁有的實在不多了。
他微微側身,將肩膀遞過去,小聲說:“靠著我吧!”
吳淵知道他此刻心思正沉,也不猶豫,慢慢靠在他肩頭,合眼假寐。
感覺到柯餘肩頭的骨骼又清晰了幾分,吳淵的心思也沉,他時日無多了,肝癌晚期,沒多少時日能陪著這個孩子了。
如今,他最放不下的就是柯餘了。
至於那群即將邁入高三的娃娃們,他不太擔心,反正還會有別的老師替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