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龍餓極了，接過第一個煎餅便就著西北風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帶好框鏡，觀察著周圍的人們﹣﹣這是他從上大學的時候便養成的習慣。
蔣龍原以為，一位合格的演員是要能做到千人千麵的。表演課的第一節，蔣龍用了五種不同的狀態演繹了同一個角色，比老師示範的三種多了兩種不說，差別還極其地大。隨後，又在老師提問\"想要做什麼樣的演員\"中，第一個站起來回答： 我要做一個千人千麵的好演員。
本以為，老師聽了他這一番豪言壯語會讚其目標高遠，胸有大誌。沒成想，老師在聽了蔣龍這番厥詞以後，當即便潑了一盆冷水。一個人的經曆和閱曆都是有限的，有些角色就是演不了。一個合格的演員並不是可以變換各種表情來演繹不同的情緒，也不是將一個動作變換不同的花樣去展示，更不是像個台詞機器將台詞倒背如流，而是要足夠了解自己，要承認自己的局限性，然後努力拓寬邊界，不必苛求千人千麵，隻要如今比從前多包容了一麵進來，能做到十人十麵，就夠了。
從那以後，蔣龍學會了保存自己人生經曆中的情緒以便隨時調動，學會了時刻觀察、記錄、保存其他人情緒的表達，學會讀懂不同人的眼神、表情、動作所傳遞出的情感，隨時做好準備，飾演一個人。
他始終謹記畢業那天，散夥飯上，老師對他們的叮囑：要演得像個人，像個真實的人。
蔣龍正觀察著，餘光看到街對麵的公車站好像有個人在拿著個什麼東西在掄。他定睛一看，發現是個小男孩，那小男孩一身孫悟空的行頭，手裏掄著的正是齊天大聖的寶器金箍棒-﹣隻不過是個塑料的。蔣龍看見他將那金箍棒杵在地上的時候，向外折了一下。
可能是剛剛買的一身孫悟空的行頭，迫不及待地非要在等車的時候穿戴整齊；也可能是待會兒有個什麼表演，他正在緊著時間練習動作……蔣龍看著那小孩認真的樣子，一邊吃，一邊笑，一邊還在腦海中猜想著前因後果。那孩子好像發現了有人在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一時間又氣又羞，突然就舉起手中的金箍棒，直指街對麵的怪叔叔說道：\"呔！哪裏來的妖精！吃俺老孫一……\"\"棒\"字還沒說出口，那小男孩就被他媽拎著脖領子蔫上了車。
街對麵的兩位怪叔叔笑出了聲。
\"你說這都多少年了，孫悟空好像一直都是小男孩心中的超級英雄。\"
\"嗯。\"張弛嘴裏嚼著煎餅，用鼻子回應著蔣龍的感慨。蔣龍依舊目不轉睛地盯著那男孩耍金箍棒的位置，也沒問張弛什麼時候回來的。末了，蔣龍收斂目光，看向地麵，喃喃地問了一句：\"你演過孫悟空嗎？\"
\"演過。\"張弛答：\"小時候第一次登台演得就是孫悟空。其實就是亮個相，攏共也沒幾分鍾，不過下台以後那張畫著孫悟空的油彩我可沒舍得洗，原本打算將孫悟空的妝麵保存兩天，撐到周一去上學，洗澡的時候我都小心翼翼的，結果還是被熱氣暈開了妝，哭了以後更花了，隻能洗掉。\"
張弛的語氣中沒有任何炫耀的意思，卻也依舊逃不過蔣龍羨慕的眼光。張弛被蔣龍看得渾身不自在，像個偷了別人夢想的小偷，趁著低頭吃煎餅的間隙，躲開了他的目光。
\"巧了麼這不是，我演過六耳獼猴。我就說咱倆配吧！\"蔣龍語氣上聽起來輕鬆愉快，可是依然藏不住眼神裏的落寞，隻一瞬，便被張弛捕捉。
張弛：\"那下個賽段咱就來一個吧！\"蔣龍：\"哪個？\"
張弛：\"真假美猴王。這次我演六耳獼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