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份的冀中平原,小麥的葉子已經發黃。從這裏望去,不遠處是一個比村莊略大一些的縣城。
縣城之所以能讓人遠遠地判定這就是縣城,原因有兩點,去年新修的百貨商廈是一棟氣派的二層小樓,另外,還有縣電視台新建的一座高約四十米的電視塔。這兩樣可以稱之為,那幾年地標性建築。
上午十點鍾,太陽毫不吝嗇地將陽光灑向大地。車外的農民期盼著這幾天,千萬不要下雨,而奔向縣城的一輛中巴車,車裏的人卻都在埋怨,這個破天氣,才五月份就這麼熱,等到七八月份的時候,人們還怎麼活。
而朱豐收卻用頭抵在前麵的座位上,一言不發。
他忘不了臨走時候,廠長的一再挽留。
也忘不了在他即將登上歸途的火車,徐小婉一下撲在她的懷裏,哭訴著希望他留下來。
美好的未來,美麗的愛情,這些原本屬於他的東西,在接到父親書信的那一刻,一切都化為了泡影。
“一切都是命啊!”朱豐收忍不住讚歎了一聲。
三年前,朱豐收在部隊退伍後,在堂姐的幫助下,留在了北京一家板型廠。原本以為,自己可以通過刻苦鑽研技術,連續兩年被評為廠優秀技術工人,可以在祖國的首都落地生根,卻不料,幾天前接到了父親的來信。
信箋隻有短短的半張內容,這應該是識字不多的父親,能發揮出的最高水平了。內容很簡潔且錯字連篇,大意是,自己生病了,妹妹還小,想要朱豐收回家。這讓朱豐收連續好幾天輾轉難眠。
養兒防老這種思想觀念,在國人心中是根深蒂固的,朱豐收自然也不能免俗。父親養育了他二十多年,在父親需要他的時候,他怎麼能不回到父親的身邊呢?
盡管這裏有美好的未來,朱豐收卻不能不和這一切美好道別。
一聲刺耳的刹車聲,客車停住了。
“車到站了,大家快下車。”售票員扯著喇叭嗓子,衝著一直沒有抬頭的朱豐收喊道,“要睡覺回家去睡,摟著自己老婆睡多好,別再我車上膩歪著不走!”
並沒有睡著的朱豐收抬起頭來,掃視了一眼,隻見車內,隻有膀大腰圓脖子粗的女售票員,和他自己了。
從行李架上取下行李,朱豐收下了車。
從這裏到窪子村,還有將近一個小時的車程。如果要走路回去的話,回到家得半天的時間。朱豐收轉過身來問女售票員,“大姐,到李子莊鄉的車,幾點發呀。”
胖售票員扭了扭自己的脖子,指著客車的車身上,寫著土窪縣--北京的大紅字,趾高氣昂地說道,“你看不見嗎,我跑的可是到北京的客車,我怎麼會知道李子莊的車什麼時候發?”
看著她理直氣壯的勁兒,朱豐收也懶得和她計較,在首都養成的良好習慣,讓他順口說了聲“謝謝”。
胖售票員眨了眨自己綠豆大的眼睛,心中暗想,不告訴他,他也道謝?這個人看來素質不錯。
“下午三點半的,從咱們縣開往海河縣縣城的,隻此一班車,誤了點隻能等明天下午了。”
朱豐收停住了腳步,他轉過頭來,很禮貌地衝著龐售票員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