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90年代初,南疆省海灣市。
此時正值盛夏,天空中電閃雷鳴,大雨很快落了下來。
一間不足三十平米的出租屋裏,梁家父子一個坐在床沿,一個蹲在門邊,悶不作聲地發著愁。
除了鋪天蓋地的雨聲,出租屋裏隻剩下了風扇的嗡嗡聲。
“雨一停,咱們就去買火車票吧。”父親梁四海實在忍不住了,把手裏的煙頭往地上一扔,使勁地踩了起來。
梁健行轉頭瞥了父親一眼,咬著牙說:“這就認慫了?”
“你不認又能怎麼著啊,人家是洋企業,財大氣粗,咱們根本惹不起。”梁四海撕扯了幾下自己稀疏的頭發,右腳一甩,腳上的破鞋立刻飛了出去。他把光腳扳到床上,煩躁地摸了又摸:“回去了一樣能活,咱們西安也是大城市。”
“我咽不下這口氣,要回你自己回去。”梁健行倔強地說,仰起臉望著門外的大雨。雨水像鐵簽子一樣,不停地往地上紮。梁健行看著看著忽然有了一股想在雨裏大喊大叫,飛奔亂跑的衝動。
“爸,你待著吧,我到店裏看看。”梁健行站了起來。
“還看啥啊,門都鎖了,鑰匙又不在咱手裏。”梁四海看著兒子說,來海灣這麼些年了,他說話時還帶著濃重的關中口音。
“我待不住,出去了。”梁健行連雨傘也沒帶,直接跑了出去。梁家租的是最便宜的一樓,因此,梁健行一出門,就被大雨包裹了。
“你聽我的,別胡來,咱們雨停了就回西安!”梁四海望著兒子的背影,提高聲音喊,眼裏滿是不安和焦慮。
梁家父子在春風街開了一間雜貨鋪。這間雜貨鋪的麵積跟他們的住處差不多,不過在春風街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能租到那麼大一間門麵房,已經算是走了狗屎運了。
“動作倒是挺麻利的嘛,也不害怕大雨把你淋死!”
梁健行跑到雜貨鋪門前時,正好看到房東老賴爬在一架梯子上,冒著大雨拆自家的招牌,滿腔的怒火頓時騰了起來。
“梁家小店”那塊白底紅字的招牌是梁四海親自寫字,親手刷漆掛起來的,經過這麼些年的風吹雨淋,是有些舊了,看起來也不那麼醒目了,可是那四個字凝聚著父親半生的心血,也寄托著他對生活的所有希望。
“哎吆,你怎麼連個傘也不帶啊。”老賴回頭看了他一眼,手底下就那麼一鬆,啪嗒一聲響,“梁家小店”那塊木招牌從門頭上掉了下來,頓時摔成了無數塊。
“這事弄得,真是不知道怎麼說了,我還想著我跟老梁相處了這麼些年了,穩穩地把招牌拆下來,送到你家裏去,也算是給你們父子兩個留下一份念想,沒想到,哎,手滑了,嗬嗬。”
老賴笑了笑,搖晃著臃腫的身子,從梯子上爬了下來。
梁健行望著地上摔得稀碎的招牌,真想一拳把老賴揍翻。
“你爸當年開店的時候,我就說別寫紅字,紅字不吉利,他偏偏不聽,說什麼紅字可以辟邪,還顯眼,現在倒好,顯眼變成刺眼了。”老賴望著門麵房頂上空蕩蕩的門頭,挺了挺肚子,把手背在了身後。
“沃爾福給了你多少錢,讓你把良心都賣給他們了?!”梁健行冷冷地說,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蹲下身子去撿地上的碎木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