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要從迦和成年的那一晚夜飲說起。
迦和自三百歲以歸墟靈族少主的身份入昆侖墟拜入大司命元兀座下,成為他座下第三個記名弟子,虛晃一過便是五百年。神仙壽命很長,定八百歲成年,五百年後迦和便也迎來了自己的成年禮。
元兀雖是神界頗負盛譽的大司命,但私底下卻是一個克勤隨和之人,昆侖墟是他在凡間駐守的神山,他沒有像其他神君一樣安排幾個神侍仙娥駐守昆侖墟隨時伺候,所以整個昆侖墟就隻有他和三名弟子。
三名弟子中,隻有迦和一名女弟子,又因著年紀小,自然就是最受寵的那個。一個師父和兩個師兄自是都盼著迦和的成年禮,那一日迦和一睜開眼睛房間裏就堆著師父和師兄們送給自己的賀禮。
她從賀禮中一眼就挑出來師父送的一枚碧元珠打磨出來的藍色步搖,插入自己盤起來的發髻中後,當下就決定了一件事。
她要跟師父說明自己對師父的情意。
素日師父忙於神界的一應事務,總是天宮昆侖墟來回奔波,隨著迦和的長大,師父回昆侖墟的次數也沒有之前那麼頻繁,迦和更多的時候都是跟著兩位師兄一起修煉。大師兄蒼渙是雷族少主,又是師父選定的少司命,隨著修為和靈力的增進開始跟隨師父左右,迦和便跟二師兄青玄相處的時間更多一些。
二師兄青玄性格跌蕩不拘,不似師父那般肅穆,也不似大師兄那般正經,隻有二人在昆侖墟的時候,青玄經常帶著迦和偷偷下山,混跡凡間市井,不是茶樓聽戲,就是紅樓聽曲,亦或者賭坊湊熱鬧飯館子打牙祭,總之種種行為出格之事,他們二人背著師父和大師兄做了個彼遍。
二人還有一個共同愛好,那就是喜歡搜羅凡間那些亂七八糟的世俗讀物,講什麼的都有,情愛最多,二人經常會因為某本言情話本過於狗血而忍不住想要去找到作者的老巢高低罵個三天三夜。
狗血雖是狗血,字裏行間的描寫卻也足以讓一個懵懂無知的少女開始懷春。整個昆侖墟隻有迦和一個女子,少女旖旎的心事沒有辦法跟任何人說,模糊夢裏開始出現清晰的人影。
在知曉自己對師父的情意後,迦和每晚入睡前,總是會躺在榻上翻來覆去,莫名其妙臉紅害羞,一開始她並不知曉那是什麼,直到青玄有一次無意提到,詢問她是否對人心生愛慕。那個時候,她才知道,她對師父生出了情愫。這種感覺那些話本上麵的隻言片語根本沒有辦法將其準確描述個一二,迦和隻覺得自己就像是開始生病了一樣。
而且元兀是她的師父,弟子愛慕師父,這傳出去別人如何看待師父?
這種愛意不能宣之於口的別扭,讓迦和一度鬱鬱寡歡,她試探性地問青玄該怎麼辦,青玄告訴她隻要她不打大師兄和自己的主意,那麼既然喜歡為何不去嚐試,若是連嚐試都不敢嚐試,那麼就不該上升到喜歡。
成年禮那晚,師父帶著大師兄匆匆從天宮趕回昆侖墟,青玄和迦和準備了一桌子好吃的,還將當時迦和剛入昆侖墟時他們為她埋下了紅梅酒給挖了出來。平日為了修煉,他們吃食寡淡幾乎不喝酒,幾個都是不擅長飲酒的人,開席說了幾句祝語後便是一連接著幾杯酒下肚,菜沒吃幾口,人就已經醉得不輕。
大師兄平日生活作風最為節製,不是逢年過節素日滴酒不沾,哪怕沾酒也是淺嚐輒止不會豪飲,那日許是高興,多喝了兩杯就找個角落坐著睡了過去。師父喝酒不上臉,但是眼睛會紅起來,喝多了盤腿坐在軟墊上,一隻手撐在案幾上撐著自己的額頭。迦和和青玄兩個人喝多了那是人來瘋,二人酒量差酒品更差,平日偷溜下山在凡間喝多了後經常身上的錢袋經常不翼而飛,二人從來沒有反思自己喝酒的問題,更多的都是感慨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兩人喝多了後,挽著手在殿內跳著舞唱著歌,師父擅長吹塤,大師兄擅長吹洞簫,二師兄擅長彈琴,隻有迦和絲毫不通任何音律,一開口唱歌也是走音跑調滑稽得不行。二人又是唱又是跳,吐字不清沒人聽得清楚他們在唱什麼,許是在凡間聽到的小曲,總之唱到他們認為動情的地方,二人時不時還忍不住抱頭一起惋惜歎息。
直到青玄唱累了跳累了,推開迦和的手趴在了地上,迦和用腳踹了他幾下紋絲不動,便又將視線落在了端坐在案幾前的師父身上。她跌跌撞撞走過去,一個滑跪跪坐在師父的跟前,扯著師父的衣袖,“師父。”
師父雙目微閉,一頭霜白的發在燭光裏泛著銀光,白衣勝雪,眉目清朗,隻是素日威嚴,總讓人覺得他已經活了上萬年一樣,他也不過才四千來歲,對於神仙來說實在算得上是年輕。見師父沒有反應,迦和又扯了下師父的袖子,“師父。”她語氣軟糯,喝了酒後又拖著撒嬌的尾音,“師父。”
見扯衣袖沒有反應,迦和伸出手想要去搖晃師父的胳膊時,師父卻抬起頭了,將她一把拉進懷裏,雙目卻依舊沒有睜開,隻是像小時候那樣輕撫迦和的頭,“聒噪,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