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嫻夢閉了嘴,王氏自個兒本也是個鋸了嘴的葫蘆,有容嫻夢幫腔尚且不是容嫿月的對手,何況容嫻夢又不敢再與容嫿月為難? 容嫿月見王氏和容嫻夢訕訕閉了嘴,不由得冷笑一聲,卻也懶怠再與這兩人爭辯,說得多了,反倒容易讓容嫻夢摸透她的底細,就是這樣好一時歹一時,讓容嫻夢摸不透她的心思才最好。她又看向容老太爺:“方才一進門,就聽見三嬸兒瘋瘋癲癲說些不經之語,我聽得好笑,就順口說了幾句,爺爺可別見怪,對了,昨兒乞巧我應該是比花前葉做得好才是,怎麼花前葉反倒到處去說我輸了?” 這話聽在王氏耳裏自然是不順的,然而容老太爺卻不管她的心思,隻是朝容嫿月搖頭:“那個花家的小丫頭,我素日還以為她同你一樣,隻不過是性子直了些,不似人家圓滑而已,不料這丫頭居然是個壞心的,比不過你,就玩陰招!” 容老太爺說到此處,冷哼一聲:“你道那丫頭為何會說你輸了?因為今天早上,打開丫頭們的匣子,發現你那隻喜蛛伸腿兒瞪眼,死了!” 容嫿月聞言,微微眯了眯眼睛,卻又笑開:“我當是什麼,原來是喜蛛死了,蛇蟲鼠蟻一類的東西,本就是不知春秋的,死了也沒什麼奇怪,可笑那花大小姐自詡為名門閨秀,最後居然要靠一隻死蜘蛛來說嘴,真是好笑。”王氏負氣道:“甭管怎麼說,人家贏了就是贏了。” “一個七夕乞巧,輸了贏了又有什麼關係,難道京城裏就獨我一個輸了不成?要我說啊,她花前葉是贏了乞巧輸了心!為了和我比試,居然把與自己同遊的人拋到了腦後,等她比完了,人家公子哥兒連個影兒也不見了!” 容嫿月似笑非笑地說完,不由得引起一陣交頭接耳,連王氏都噤了聲,明賢長公主上看看下看看,猶疑道:“這厲公子我是見過的,不像是這樣無禮的人哪,七夕同遊,本就是取一個‘同去同歸’的兆頭,哪有說一個人先走的,不僅無禮,也不吉利呀。” “厲公子……是東華巷厲家嗎?” 提到厲家,容嫿月倒是有印象,忙抬眸追問道。 “除了那個厲家,這京裏頭還有哪個厲家配得上魏國公府?” 明賢長公主歎息著點點頭,又看向容老太爺:“厲家如今有些沒落,當初先帝在時,那可是炙手可熱,連我見了厲老夫人,還要叫一聲老太太呢!雖然魏國公是開國老臣,但其實細論起來,在這文壇上,厲家興盛,倒還在花家之前,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厲家雖然沒落,在先帝朝時還能與花家比肩,若非如此,這厲勝藍也不會跟花前葉指腹為婚了。” 容家雖然也是開國重臣之後,但因為是武將,一直也都是跟武將打交道,對於文人這幫子的世係倒不算太清楚,雖然知道厲家和花家似乎是有婚約,卻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如今經明賢長公主一點撥,容嫿月悟了:“那厲勝藍我也抽空看了一兩眼,雖然衣飾不是最華麗的,那份傲氣卻是半點不打折扣,花前葉把他扔在一邊和我比試,還有些落了下風,定然是讓他有些下不來台了。” …… 另一邊,厲家。 此時厲家家主,厲勝藍的父親厲長天臉色陰沉地站在祠堂裏,看著跪在祖宗牌位前的厲勝藍,恨聲道:“你就給我跪在這裏,跪到知錯了為止!” “父親要兒子跪地,兒子絕無怨言,可是這花家的婚事,兒子決意要退,就算是跪到死,也不會改變心意!”厲勝藍不忿地哼了一聲。 “那花家小姐,為父也是見過的,說話不饒人了些,可還知道分寸,不過就是愛逞口舌之快罷了,你難道還要與個女子計較?人活一世,有愛財的,有愛權的,可隻要取之有道,就不該被詬病,花家小姐不過就是愛搶嘴,又怎麼了?傷天害理了?指腹為婚的婚事,你現在鬧著要退,你讓花小姐的臉往哪擱,讓厲家的臉又往哪擱?” 厲勝藍咬牙:“父親大人,聖人雲:‘君子道人以言而禁人以行,故言必慮其所終,而行必稽其所敝,則民謹於言而慎於行。’那花家小姐平素愛與人爭鋒,話中於人多有冒犯,我看在兩家舊交的份上不與她計較,可是她不該在技不如人的時候,就耍些鬼蜮伎倆,我厲家的門,是什麼人都能進的嗎?” 說到此處,厲勝藍扭頭看向自家父親:“父親可知,昨日花小姐與容家小姐有一比?” “知道,不就是女孩子家家,七夕乞巧嗎?花家小姐勝過了容家小姐,怎麼了,礙著你了?” 厲長天不以為意,七夕乞巧,女子之間互相比試,各有輸贏本是常事,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厲勝藍哼了一聲:“是啊,就是礙著我了!父親可知,這花小姐是怎麼勝過容家小姐的?我可真是佩服她,穿針比巧,她沒人家容小姐做得好,就私下裏買通保管喜蛛的人,把容小姐的喜蛛換成死的,然後就憑這一點,說人家容小姐比不過她!” 說到此處,厲勝藍冷笑:“厲家娶親,原不是娶來當繡娘的,她的手藝是不是全京城最好又有什麼關係?可是她就為了一點名虛名,恬不知恥地玩弄這些把戲沽名釣譽,這豈是能忍的!”“古語有雲:知恥而後勇,這花小姐不知羞恥,明明技不如人,不思進取,反倒想方設法弄虛作假,這樣的人,我憑什麼娶她?” 厲勝藍說完,哼笑一聲:“是她先要比試的,比起來不管不顧不說,最後還要耍詐,反倒是人家容小姐,比試時遊刃有餘,穿針和比巧比別人做得好,也沒有嘲笑別人,今天發現喜蛛死了,也沒氣急敗壞,勝不驕敗不餒,又有手藝,不比技不如人還沽名釣譽的好上百倍?”厲長天聽得臉色發綠,厲勝藍嫌棄花前葉還不是什麼大事,他要是嫌棄花前葉又看中了容嫿月,這可就成了笑話了:“勝藍啊,男婚女嫁總要講究個兩廂情願,咱們不願意了,花家總不能硬嫁,可是你也不能說為退花家的婚事,看上容家的小姐吧?這話傳出去,花小姐可就真沒活路了!” 厲勝藍歎了口氣:“父親大人,我不過是拿容家小姐打個比方,天底下姑娘家多了去,我是想退了花家的婚,又不是想去當和尚,可是父親大人您想想,您連容家小姐都看不上,可那花前葉,比容家小姐還不如,您怎麼就敢讓她進門啊!” 一句點醒了厲長天,容嫿月是個什麼名聲他不是不知道,那是京中出了名的粗俗鄙陋,她的女紅也可想而知,可是這花前葉,出身書香世家,跑去主動跟容嫿月比女紅已經很自降身價了,這就像人跟狗比打獵一樣,贏了勝之不武,輸了禽獸不如…… 然而比花前葉主動跑去找容嫿月比女紅還讓人大跌眼鏡的,是她居然還比不過人家!花前葉可是魏國公府的小姐,居然淪落到要靠弄死人家的喜蛛來讓自己取勝,說出去簡直叫人笑掉大牙! 厲長天猶豫再三,還是在厲勝藍的目光裏皺著眉頭點了頭,京裏頭貴女多了去,厲家如今雖然不比從前,卻也沒到娶親都娶不上的地步,再說了,厲家不能自毀名聲,祖輩傳下來的一世清名,不能砸在他手裏啊!寧可往下走親戚,娶一個穩重的,也不能娶花前葉這樣一個丟人現眼的東西啊! 這花前葉是得多完蛋,比女紅還能輸給容嫿月?若不是實在怕輸,以花家的傲氣,會耍將喜蛛弄死這種陰招? 厲長天舒了一口濁氣:“既然要退婚,就要趕在中秋遊藝之前退掉,如此一來,咱們家還能在中秋遊藝中選一選,挑揀挑揀,也不會耽誤了花家小姐另擇佳偶,雖然花小姐的為人是有一些問題,但咱們厲家畢竟是書香門第,做不出那等故意毀人前程的事來到時候隻把話與花家說清楚了便是……” 既然要趕在中秋遊藝之前,留給厲家的時間就不多,於是,七月初十,厲家與花家退婚的消息就傳遍了京城。 容嫿月正用著早飯,就聽外頭綾紗綾羅嘻嘻哈哈地笑話花前葉: “真是應了咱們小姐的話,這位花小姐是贏了比巧輸了心哪!才過了一天,這厲公子居然就不要她了!” “該!我早就聽外頭人說了,七夕比巧,咱們小姐做的東西可好看了,還送給了謝世子,那花小姐還想送給厲公子呢,結果厲公子早走了!” “我看就算她真想送,厲公子還未必肯收呢,做的比咱們家小姐還難看,那還見得了人嗎?虧花小姐拿得出手!” “哼哼,雖然厲家沒說為什麼退婚,可是七夕鬧得這一出誰不知道?花小姐贏了比巧有用嗎?她名聲可是臭了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