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晚霞從一串串窗戶長窗中透進來,給站在走廊盡頭的人渲染上幾絲暖意,長長的黑影拖在他的腳下,像一根十二點鍾的時針一樣,指向嵌在牆裏的怪物。
遠處的鍾樓敲了七下,九月的陽光不情不願地散去了最後一絲熱力,把大地交托給黑夜。那個筆直的人影終於動了動,鉑金色的頭發成了幽暗中唯一明亮的顏色,他咬緊嘴唇,猛地轉身邁出兩步,頓時,幾秒後又挪回原地,繼續對著石牆站崗。他的五官因為懊惱皺成一團,顯然對自己的行為滿腹怨氣,可又偏偏無法自控。
霍格沃茨魔法學校開學第一天,斯萊特林學院六年級學生德拉科.馬爾福,已經在校長辦公室前站了足足兩個小時了。
如果幾個月前有人告訴他,小馬爾福先生會做出這樣愚蠢透頂的事,他一定會給那家夥一個終身難忘的教訓。可是如今他不得不麵對一生中最猶疑不決的時刻,他甚至花了整整兩個小時,也做不出一道“yes or no”的選擇題。
“哦…該死的。”在第七次重複走開又回來的行為之後,德拉科低低咒罵了一聲,不再計較禮儀地坐在走廊邊緣的石階上,他的魔杖在右手手指間轉動,偶爾觸碰到左臂的時候,眼睛裏就掠過一絲沉暗的戾色,衝散了十六歲少年柔和的麵部輪廓。
“得意洋洋,嬌生慣養的貴族小少爺,雖然…很漂亮。”他的心裏忽然泛起一絲柔軟,摸著一個月以來更加尖削的、隱隱透著一點淡青色胡荏的下巴,很想去問問說出這句話的某個人,現在的自己,還當不當得這樣的評價。
嘴角的笑容剛剛揚起就凝固了,德拉科用力搖頭,像是要把那絲柔軟連帶某些不切實際的想法一塊兒趕走。他們之間從來沒有一場正常友好的對話,而以後這種可能更加趨近為零。
戰爭的號角已經吹響,即使年輕的學生還躲在學校的庇護下,命運也固執地揭開了最殘酷的一頁遞到每個人的鼻子之下,不容不看,不容逃避。區分黑白的那條界限已經劃下來,再沒有所謂的灰色地帶。
黑暗的幽影沒頂而來,他沒有時間再猶豫了。
“德拉科,你在這裏,我們找你找了一大圈。”
“你在這裏做什麼?帕金森說你錯過了這學期第一次級長會議呢。”
兩個男孩突然出現在樓梯口,一臉驚訝地看著他,德拉科站起來朝他們走去,傲慢地說,“我做什麼不需要向你們報告,高爾,克拉布。”
“當然,當然,我們隻是…”
“閉嘴,跟我回去,你們的腦子還是留著思考今晚的宵夜吧。”
他帶頭離開走廊,順著樓梯,往斯萊特林的地下室走去。
這件事情還是要慎重考慮,爸爸如果知道我動了這種念頭一定會氣壞的,我應該先告訴他一聲…
“他還關在阿茲卡班,你根本沒法跟他商量任何事情!這個理由你已經反複念叨了一個暑假了,你隻是害怕了!”心裏有一個聲音不客氣地指出來。
我不是因為害怕,也不是逃避!他在心裏和另一個自己爭辯。馬爾福一直追隨黑魔王,鄧不利多怎麼可能輕易接受一個食死徒家族呢?
“那就不要掙紮、這麼害怕地想要擺脫他了,乖乖向他效忠不就好了?”
不,他不值得我效忠,他把馬爾福家族當作一顆隨時可以丟掉的棋子,他侮辱貴族的尊嚴,他折磨我父親!我不能聽任他毀了馬爾福…
“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你心裏再清楚不過了,其實你隻是不想和“那個人”站在對立麵!”
和那沒關係!等我擁有了足夠的籌碼,我自然會去和鄧不利多談判,我會為馬爾福爭取到最大的利益!
“你還要花多久才能讓自己擁有足夠的“籌碼”?小馬爾福先生?就憑你這顆在他辦公室門口站一會兒,就砰砰亂跳的脆弱的小心髒?你連聽到黑魔王的名字都會抖動得像一隻受驚的地精!你憑什麼?”
德拉科猛地在樓梯口停住腳步,他捏著扶手,一束月光從前門拱門前的縫隙裏透進來,灑滿他一身,少年細致俊秀的麵龐,蒼白得好像隨時會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