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睽》上九:睽孤,見豕負塗,載鬼一車……
韓老頭坐在木桌邊,戴著老花眼鏡,翻著一本破破爛爛的《周易》,嘴裏念念有詞:“睽,上九,載鬼一車,不吉呀,不吉。”
肖桂芬把一碗粥“啪”地放在他麵前,輕斥:“成天隻知道裝神弄鬼。”
韓老頭頭也不抬地說:“《周易》涵蓋天地,你婦道人家懂個屁。”
肖桂芬喝了一口稀飯,看著旁邊的韓老頭,頭發稀落,背弓如蝦,隻覺得肝火莫名。“哼,涵蓋天地能變錢嗎?說我婦道人家,你知道現在青菜多少錢了嗎?兩塊錢一斤呀。”
“錢錢錢,成天隻知道錢,俗。”韓老頭將書重重一放,拿起粥,呼哧呼哧地喝著。
肖桂芬差點被一口粥噎著,一把奪過韓老頭手裏的碗。“你這麼個高雅人還喝什麼粥呀,去吃你的《周易》吧,去吃你的天地吧。”
“你……不可理喻。”韓老頭也惱怒了,額頭青筋勃動,瞪著肖桂芬。後者毫不示弱,絲毫沒有把粥還給他的意思。他惱怒地一拍桌子站起來,拿起《周易》走到電視機前的小凳上坐著。
“我是不可理喻,你呢?廢物一個,成天隻知道像烏龜一樣縮在家裏捧著《周易》。要能學好,像隔壁家老徐那樣幫人看看風水占占卦也行,你又學個半桶水嘩嘩響,除了一大早裝神弄鬼還能幹點啥?你要有真本事,就去路邊擺個攤,不圖你像老徐那樣幫人看個風水就得一千紅包,賺個菜錢我也就高興了……”
韓老頭任她嘮叨著,也不搭腔,幾十年的相伴,知道一搭腔更是沒完沒了。幾年前他下崗後,她的喉嚨就越來越大了。這能怪他嗎?被國有企業養了二十來年,本以為終生旱澇保收,沒料到居然變成了社會的遺棄一族:下崗工人。他四體不勤,五穀不分,找工作碰了幾次壁,便慢慢地畏縮起來。學《周易》也不過是為了逃避現實,自己騙自己說,這種種遭遇都是命定的。
肖桂芬半天沒聽他哼一聲,越說越氣,狠狠地瞪著韓老頭。
他背對著她坐著,從窗戶透進的微微晨光勾勒出他佝僂的身板,如一把老弓對準肖桂芬。她瞅著心驚,又瞅著陌生,不免疑心起來,這個人真是伴了自己半輩子的人嗎?
怒火漸息,淒涼漸生,肖桂芬自哀自憐地說:“我上輩子到底是造了什麼孽,這輩子這麼命苦,嫁你這麼一個廢物。”說完將碗底的幾口粥吸進口裏,也沒有再找韓老頭晦氣的勁頭,拿起門後掛著的挎包,開門上班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