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媽一大早就出去買菜了,手裏挎著一個大竹籃,她今天要買十一個人一天的份量,因為許公館還有一個園丁安叔和一個丫環小河。小河是安叔的女兒,今年十一歲了,兩年前安叔老家發大水,房子糧食什麼都沒了,於是把小河接了出來,太太說缺一個丫環就留在了許公館。
第一節
四哥還沒有回來,許若蘭坐了羅司機的車去書局了,二哥和老五去警察局上班,家裏就乘他們幾個了。此刻安叔在花園鋤地鬆土,小河也在花園裏漿洗衣服被子,而廚房裏就很熱鬧了,華叔正在廚房裏和麵,他打算做幾屜醬肉包子給大家嚐嚐,雨生和六妹則在一旁剁肉餡和製作配料。
華叔是上海嘉定區南翔鎮人,南翔鎮的傳統美食就是醬肉包子,原名“南翔大肉饅頭”,其特點是皮薄、肉嫩、汁多、味鮮和形美;餡心是夾心腿肉做成的肉醬,撒少許薑末和肉皮凍、鹽、醬油、糖和水調製而成。這樣的包子做出來,趁熱咬上一口最是美味無窮了。
華叔看了看花園外,低聲說:“據76號裏的同誌透露,老何已經犧牲了,現在他的妻子鄭玉琴同誌和孩子都還關在裏麵。組織上說了,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都要把她們營救出來,這是烈士的遺孤。”一聽老何已經犧牲,付雨生和沈鳳清心裏頓時難過無比,雨生甚至停下了手中的活,一臉的悲憤。
華叔說:“現在有兩個迫切的問題擺在我們麵前,一是請示組織搭救老何的遺孤,然後如何安全轉移到浙東根據地;二是上麵將會派出通訊員帶新的電台過來,我們要配合在短時間內把交通站建立起來。”
沈鳳清問道:“華叔,我們要做些什麼工作?”
華叔說:“營救老何妻兒的事已經上報組織了,關於交通站,我們先要物色一個合適的地點把房子租下來,等收到通知後安全地和新來的通訊員接頭。”
付雨生說:“我去找轉移的路線,我熟悉地方。”沈鳳清聽了也想出點力,於是說道:“我明天去濟群醫院辦理入職,那是大哥家裏人開的醫院,完了我可以去找房子。”她指的是大哥杜文峰,杜文峰是杜月笙的堂弟,濟群醫院正是杜先生出錢建的。
華叔說:“好,其它的看情況再說。今天是咱們區委地下站的一次緊急會議,我做好記錄後報給組織。”和好了麵,華叔把麵放進一個瓦盆裏就等著發酵了,剛準備去洗手突然間想到了什麼,“這段時間我發現許公館裏大家的行蹤總是很容易被外界知道,包括先生一出門就被逮個正著,這應該不是巧合,我懷疑是不是家裏出了內奸?”
沈鳳清驚訝地說:“啊,不會吧,家裏都是熟悉的人,絕對不會是四哥四嫂。”
她還不知道李成武的身份,這也是李成武不讓告訴她的,當初是不想讓她小小年紀擔負太多。
付雨生遲疑了一下,也把自己心中在存疑說了出來,“過完年後,我也是覺得有些事情很古怪,上月我去高橋區送藥給傷員時就發現後麵有車輛跟蹤,而且不止一輛,幸好我把他們甩掉了。我一直在想敵人怎麼知道我們的行動,隻是後來沒出什麼問題,我也不往這方麵去想了。”
沈鳳清一聽,已經在逐個分析家裏的人了,說道:“家裏也就羅司機、安叔和小河生分一點,其他人是不可能的。”
華叔說:“我們先不要胡亂猜測以免打草驚蛇,總之以後行事隱秘一點,特別是今後在廚房碰頭的事情要特別小心。”付雨生和沈鳳清一聽,心想也是有。
第二節
王明楚揭開剛泡好的一杯黃山毛峰,看看湯色,又放到鼻子下聞了聞,覺得這茶味醇色潤真是上等好茶。當他正想愜意享受一口時,陳列像個瘋子一樣衝進來,口裏還不停地喊:“四哥出來了,出來了。”王明楚本想開罵的,一聽是老四沒事了,心裏也是高興得不提了,問:“在哪,回到哪了?”
陳列說道:“還沒回到,打電話說回來的,讓我去接。”王明楚照著陳列就是一腳,說:“你個犢子,說話語無倫次的,那你還不快去接。”陳列向後一閃,唱了個喏,興高采烈地跑出去了······
李成武從梅機關出來時,拍了一下身上的塵土,神采依然如故。在車上,陳列就一直說個不停,恨不得把這幾天的事都說給四哥聽,總之是嘮嘮叨叨。
車開到一半時,李成武對陳列說:“先不回家裏,去民智書局。”
陳列腦子一轉,高興地唱著自己改編的戲曲:“得嘞,四哥見四嫂,月圓花更好······”李成武心裏高興,也就不怎麼管陳列怎樣瘋癲了。
今天民智書局的人不多,門市冷冷清清,也是的,打戰年代誰還有心思買書看書了。李成武一路走上去,書局工作人員都好奇看他幾眼,然後竊竊私語議論什麼,後來李成武才知道是他身上還穿著警服。
許若蘭今天一直在忙著書稿的審排,一會有人送來新稿,一會有人拿來排好的版麵,她已經有點目不暇接了,就連李成武進入她的辦公室都沒發覺。而李成武也沒想著打擾她,靜靜地站在門邊陶醉地欣賞著自己的女人,他發現已經很久沒這樣看過自己的老婆了。許若蘭忙碌的臉上明眸皓齒眉目如畫,整個人是那麼的秀雅絕俗雍容華貴。李成武正神思恍惚之際,其他職員都離開了辦公室,許若蘭低頭批稿時仿佛感覺到了什麼,微微抬起頭,雙瞳剪水的眼裏已是淚痕朦朧,她輕輕地叫了一聲“四哥”。
正午陽光下的公園特別明媚,樹木拖著長長的影子,人跡稀少,四周一片靜謐。李成武擁著許若蘭坐在長椅上,輕輕依偎在一起,靜聽著夏蟲在鳴叫,觀賞湖裏盛開的荷花,一聲不語,他們正在感受著自然中的細膩和美好。
許若蘭說:“四哥,這些天過得怎麼樣?”
李成武說:“很好,就是有點想你了。”許若蘭臉微微一紅,把頭埋進了四哥的懷裏,問道:“他們沒打你吧,有嗎?”
李成武問:“聽說你去司令部了,怕嗎?”
許若蘭說道:“開始不怕,後來想想又有些害怕。”
李成武雙手抱緊了幾分,聞著許若蘭發絲和身體散發出來的自然香味,心裏不禁有點陶醉,他低頭看著許若蘭嬌媚清澈的雙眼,伸手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龐和眉毛,重重地親在了她的額頭上,盡情地享受著上天賜給自己的禮物。許若蘭身體微微顫抖,情不自禁地把嘴唇迎了上去。
霎那間,兩人嘴唇的餘溫相互傳送,在濕潤和幹涸之間來回探索,仿佛天地都在旋轉······
第三節
許公館坐落在閘北區宋公園路旁,環境安靜優雅。這本是許家的家業,在1937年上海淪陷許若蘭的父母移居香港後,李成武就搬過來這裏住了,是許若蘭說不想離開這個自幼長大的地方,一切的記憶都在這幢洋房裏。
今天是周末,李成武起得晚,此時和華叔兩人在廚房裏吃早飯。許家的廚房是半開放式的,砧板台旁還擺了一張小餐桌,人少簡單的時候就在這裏吃了,餐桌上除了飯點,還擺了幾本賬簿。
李成武說:“我昨天去了一趟76號,林立國還在審問鄭玉琴同誌,連孩子都不放過。”
華叔聽後憤怒不已,罵道:“這群牲畜,簡直連牲畜都不如。”
李成武說:“我聽審訊室的記事員說連日用刑鄭玉琴同誌已經奄奄一息了,看來我們要盡快行動,否則······對不起死去的老何。”華叔說道:“已經準備好了,明天傍晚六點行動,晚飯時間是敵人最為放鬆的時候。這次我們派出了一個小分隊,一部分人帶著武器開車假裝送補給進去,另外一部分人分開喬裝打扮潛進去,等時間一到,內應的同誌從裏麵打開監獄的門我們就衝進去救人。”
李成武說:“這個辦法好是好,後麵怎麼撤退?”華叔一邊指劃著桌麵的地圖,一邊小聲說:“都想好了,76號西則圍牆後麵是一條巷子,我們會預先安排兩輛小車在那,等炸開圍牆後就從那裏突圍。等把人接上後,兩輛車會分開走,一輛往外麵大馬路開主要是用來吸引敵人追趕,另一輛開進巷子東頭五百米的地方把人放下來再往前開,巷子裏有我們剛租的房子,等這事平息了再把人轉移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