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言秋日勝春朝(1 / 2)

梁庭秋後來為人所津津樂道的是他導演了一場政變。

晨光熹微,九陽山籠罩在朦朧的雲霧中。時值仲秋,繚繞的雲氣給這座道教名山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麵紗,山門上“神仙寶境”四字莊嚴肅穆。

山野的盎然生機已隨春風遠去,取而代之的是蕭瑟秋意。露水順著泛黃的草尖滾落下來,砸在濕軟的泥土上。

幾個月前,九陽山上的道觀裏來了個雲遊道人。據說此人精通方術,一時在京中名聲大噪。人們慕名而來,為求一卦不惜重金。

山門“吱吱呀呀”地開了。一個小道童從山門走到隊尾清點人數,站在一個小廝模樣的男子身邊,大聲說:“仙長一天隻見五十人,從這位開始,後麵的回去吧!明日再來。”

隊伍一眼望不到頭,排在前麵的喜笑顏開,後麵的異口同聲發出歎息,卻無計可施,隻得三三兩兩地散去。

那小廝鬆了口氣,喃喃自語:“可算趕上了,這麼早起來排隊,可困死我了。”

小道童客氣地說:“您也得回去。”

“不是,”小廝驚詫地指著自己的鼻子,“我是第五十個啊!”

小道童也指著自己的鼻子:“我也算一個。”

敢情隻見五十人不是見五十個香客,而是連香客帶侍候的道童什麼的加起來一共五十人。

小廝愣了一下,怒道:“玩我呢?前麵四十九個人見完,再加上你五十個,今天剩下的時間他都不見客了嗎!”

小道童點點頭。微風拂過山林,隨著樹梢的抖動,熹微的晨光灑了下來。

小廝打了個哈欠,見後麵的人走了個七七八八,壓低聲音道:“為主子辦差,你我都不容易。小道長寬限則個——”他往小道童手裏塞了一塊銀子,摁住小道童的手不讓他推過來,“仙長也不會記得他見了五十個還是五十一個,是不是?”

小道童忙撒開手,好像t銀子燙手“不行!快走!”

借著寬大的道袍袖子遮擋,兩人你推我塞地折騰著銀子。小廝捏著小道童的手腕把銀子塞進他的袖子裏,道:“道長寬限則個,我也不是非要見仙長。”

小道童問:“那你來做什麼?”

“替人來看八字,”小廝為自己想出來的主意沾沾自喜,“我不進去,遞進去八字請仙長批,如何?這樣既不壞規矩,也不在此煩擾小道長。”

小道童摸摸袖子裏沉甸甸的銀子,應允了。

排在小廝前麵的是個年輕女子。小道童讓小廝在原地等候,隨著她進去了。

道房裏香煙嫋嫋,一個道士坐在太師椅上,麵具遮住了大半張臉,但從僅露出的薄唇和雙眼來看,這是個實打實的美男子。

“若是妻問夫,行人在半途。金帛千箱有,風波一點無。”

女子神情瞬間由擔憂轉為喜悅,一抬頭對上了一雙多情的桃花眼。她紅著臉道了謝。小道童待她走了,遞上來一張紙。

梁庭秋掃了一眼,上麵寫著生辰八字。他問:“哪來的?”

“外麵一個香客的,”小道士囁嚅道,“徒兒想著也不壞規矩,就……”

梁庭秋抿了口茶,道:“不看。拿走。”

小道童把那塊銀子放在桌子上,解釋說:“是個替主子算命的小廝,弟子看他出手闊綽,想來他主子非富即貴。那邊催得急,前幾日宮裏的公公引薦師父被言官截了胡,或許可以從他這兒下功夫。”

梁庭秋拿起八字認真看了一會兒,說:“出去問問他主子現任何官。”

小道童問了回來,喜道:“師父,他主子是三品大員,都察院左都禦史!”

梁庭秋臉色微微一變,“那不就是截胡的那個言官頭子嗎?”

他送了一大筆銀子給宮裏的太監,想讓他們把自己引薦給皇帝。奈何半途跳出來個挺有權勢的言官,帶著都察院大小官員一通彈劾,沒能成功麵聖不說,他還差點被抓起來問罪。

梁庭秋鋪開黃紙,寫了幾行字,折起來交給小道童,“言官頭子命格極好,安國興邦,貴不可言。姻緣美滿,但於子嗣上有些困難。早年受些挫折,總歸是順風順水。”

小道童問:“真的?”

梁庭秋道:“自然是真的。解鈴還須係鈴人,咱們去會會這位禦史大人。”

敬安街街上卻隻有三處宅子。最大的一處便是敬安侯府,最小的一處空閑多年無人居住。

敬安侯嫡子沒有住在侯府。他入仕後皇帝賜了府邸,與敬安侯府在一條街兩頭,兩個宅院幾乎占了一條街。

太陽已經升得老高了,小廝揣著黃紙,一路小跑經過懸著“大學士府”牌匾的大門,穿過花廳到了後麵院子裏。

“綠蟻你怎麼這麼慢!”另一個小廝跺著腳低聲抱怨,“再不回來,公子知道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