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墜,無盡的下墜,睜不開眼,這是他的第一感覺。

直到全世界的聲音都被雨聲代替,偶爾的雷鳴聲讓他徹底回神。

是雨天嗎?

他在心裏問自己。

他暗暗否認,不是的,他明明記得死的那天豔陽高照,炙熱的陽光讓瀝青路變得膨脹,粘稠。

路麵的鼓包被路過的貨車軋過,炸開,粘稠漆黑的瀝青被帶起又摔回地上。

就像他的人生一樣。

他出生在一個小縣城,一個不是那麼安寧的地方。

那裏的人惡劣,窮鄉出刁民從來都不是誇張。

搶劫,勒索,鬥毆,灰色交易...

或許有好人會關注到這裏,但這並不是他該關注的。

他隻會關注哪些家要招工,關注他一天可以賺到多少文錢,關注他到底可不可以買到一個饅頭。

幸運的那天,他可以和野狗搶到食物,他可以在垃圾桶裏翻到隻是餿了但沒有發黴的半個饅頭。

或許還可以遇到一個會克扣工錢但不會全扣完的工頭。

他苦中作樂的想著。

又一道驚雷,似乎炸醒他的身體,原本感受不到的四肢,似乎因為雨水的入侵全都開始疼了。

先是左腳,是被野狗咬到的那個傷口呢。

早知道就不和那隻老狗爭吃的了,他想。

如果沒有為了那口吃的,他或許就可以看見那隻老狗第二天一早就發瘋然後死了。

這樣他就可以在第三天吃到一碗被人吃剩的米線,而不是因為被瘋狗咬了,被那商戶用棍子打走。

嘶...

回憶被打斷,他疼的犯惡心,是在承受投胎前的懲罰嗎?那可還是真疼的呢。

他繼續想,這樣就不會因為被打斷脊骨,隻能死死的趴在瀝青路上,最後活活被曬死了吧。

漸漸的,雨聲小了,他反而覺得更吵了。

周遭充斥著,恍如老舊鼓風機的響聲,嗯,還有又破又爛的鼓麵敲出的聲響。

他皺眉,怎麼這麼像...像他臨死之前的呼吸和心跳呢?!

他垂死病中驚坐起!

其實也沒有完全坐起,他顫抖著抬起濕漉漉的手摁在胸口...

啊,錯覺啊,沒有心跳,那絕對是錯覺了。

他又啪嘰一下倒了下去。

不過沒有啪嘰,反而是非常厚實的“噔”一聲,嗯,是個好腦袋瓜子。

不對啊不對啊!他不是死了嗎?為什麼還能把自己磕疼。

疼痛終於給了他一劑清醒的猛藥,人死之後是會消失五感的。

聽說最後消失的是聽覺不是痛覺啊,所以....他是還活著嗎?

不!才不要活著,我都已經受過一次死之前的巨痛了,怎麼還要活著再受一次?!

“你...還活著嗎?”

一個帶著些許害怕和清澈愚蠢的聲音問道。

他勉強睜開眼,雨滴順著睫毛滋潤眼珠。

明明沒有流淚卻模糊不清的眼前,是一個黑棕色頭發的青年,他在心裏想。

看著蠻年輕的嘛,文文靜靜的,難道是米線店老板娘家兒子那種讀書人?

青年似乎鼓起勇氣,朝他伸出手,似乎想拉他起來。

他不知道怎麼想的,或許是青年努力裝出來的勇敢和親切感。

或許是周圍怪異的裝橫讓那一絲絲親切無限放大。

他抬起感知裏那唯一沒有被大雨淋透的右手,抬到一半,還是縮回來了...

被抓住了!

他沒想到縮到一半,被青年抓住了。

之後發生了什麼他就不知道了,隻知道之後青年在一個和那種燈光嘈雜的酒吧完全不像。

卻一樣充滿酒精味的地方,青年說這裏是醫院。

白到有些刺眼的白熾燈藏在暖黃色的燈罩裏。

白光洋洋灑灑的投下,落在趴在床邊寫東西的青年頭頂。

他靜靜地看著,青年的每根發絲都好像在發光,像降臨人間煉獄的天使。

美麗,卻又撲朔迷離,恍惚間,就要隨著空氣中漂浮的點點塵埃消失不見。

青年察覺到視線,抬頭看過來,還是有幾分傻氣的笑。

他沒錯過青年眼底一閃而過的心疼。

“你好!我叫塵水星,是剛剛畢業的警察新人啦。”青年,塵水星傻笑著介紹。

塵水星喋喋不休地講了好多,他安安靜靜地聽著。

塵水星是一名留學生,因為某些原因,他隻在東京住下了。

完成基礎學業之後沒有事情做,因為沒有想好要做什麼,所以決定考警校。

因為沒有日本國籍,隻能當個地方片警,成為了長野縣的一名小小巡查。

接著塵水星靠自己的實力,把長野縣的犯罪率降低了0.67!成功評選長野縣最佳人物代表。

因為沒有辦法升職,讓整個長野縣的老人都格外憐愛他,青壯年把他當救星,小孩把他當榜樣。

不過因為都來自中國,也因為很久沒有見過同胞了,塵水星一下子就認出來了他也是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