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心裏那片久無人煙的焦土被人重新占領,像是無聲無息的黑色大海猛然掀起新一輪風暴。枝曉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揪住不放,陣陣眩暈襲來:不至於吧?怕啥來啥??努力咽了咽喉,枝曉微微前傾,擺明了一副“不確定想確認但是不想被你發現”的大狀態。
“……”駕駛座裏的人倒是配合一副“不用麻煩了我很配合的”姿態,將整個身體向後傾,男人身形高而挺拔,側影瘦削,短發淩亂地掃過眉眼,唇色卻像抹了胭脂般紅潤,刹那間兩人對視視上:“還認不認識我?”
夏夜,蟬鳴,沒有冷氣的教室。又是一個周而複始的晚自習。頭頂的風扇吱吱嘎嘎,講台前方的立式風扇已經開到最大風速,像是個立正站好左右巡視的士兵,竭盡全力想要照料到每一個人。不過很明顯:事與願違。
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坐班老師離開教室在走廊交叉步望風之後就沒停過:“你說老師他們好意思嗎,自己都忍不住出去透氣了還不裝空調?!”
“就是啊”“不是說學校電路不行嗎”“得了吧就是沒錢!”
與此同時,一大本不能稱之為紙條的“紙條”從後向前經過多人之手呼呼啦啦傳到前方溫流手中。
隔了太多人看不太清,男男女女的背影疊加在一起,前麵第二排就是溫流。後方枝曉正一臉期待地望著他。
溫流回頭,骨節分明的手接過那本明顯是做草稿的本子,捏著本子的指尖微微泛紅,眼瞼微微眯起:“給我的?”後麵的同學點點頭。
溫流目光落在那本子上,紙張不太厚,最新一頁布滿前麵一頁筆跡的壓痕。正中間寫了句略微飄逸的字:你叫什麼名字?
“?”溫流往前翻翻,發現全是密密麻麻的數學草稿,皺眉又一次回頭,剛好對上枝曉望眼欲穿的目光。微微一挑眉
枝曉揚揚手裏的紙張,這是上午語文老師發的背書登記表。意思是“我要登記”
溫流哦了一聲,一副了然的樣子,反而朝枝曉伸手。
“?”這回輪到枝曉懵了。
“我自己寫吧。”少年的聲音透過周遭雜亂的人聲傳來,剛剛好降落在枝曉耳畔。就像8年後的現在,溫流從天而降,從馬路的那邊精準看見正站在十字路口張望著反複試探的枝曉。
明明之前教過她別靠太近的。
那時盛夏的電風扇摧枯拉朽,逐漸鼎沸的吵鬧聲隨著老師進班的步伐瞬間安靜下來。隻剩下薄薄的黃色複印紙張以千奇百怪的姿勢從教室的那頭傳到這頭,被風吹的左搖右擺,最後到達溫流手裏。
溫流。枝曉看著紙張第一列最後一個名字微微愣神,字跡工整卻又不失氣韻,跟她的完全不同。
可就是如此與她不同的人會在毫無音訊的情況下等她8年。不去問,不去找,就隻是等。賭她會不會回來。
於是冬季的異木棉盛開的火熱,紫紅的花朵掛滿整個枝頭 像是汲滿了整個春夏秋的眷戀。冷風吹來,花瓣洋洋灑灑飄落在不知停在樹下多久的黑色轎車上。
男人的目光與少年時的他重疊,穿過整個青春,對上枝曉的。
溫熱的血液重新開始流動,焦土之上孕育出新的嫩芽。
鈴聲響起,枝曉機械地接通:“喂?喂!那白色兒的是不是你撒,我在這邊撒怎走那邊…”
……
溫流的目光緊緊追隨著枝曉,直到那點白上車消失在路口再也追尋不到。手裏的那片花瓣被他緊緊攥著。枝曉落下的。仰頭靠在座椅上,喉結滾動幾下,眼眶酸澀猩紅,忽地笑了:“回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