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戴著帽子的男人一身黑衣,低垂著頭,鑽進了一條潮濕的巷子裏。快步走了一段路後,拐入一隻門洞。
凝結成白色屏障一般的熱霧彌漫,迷蒙住男人的眼。
燭火明明暗暗,渲染出幾點光暈。
“坐一坐吧。”
坐在屋內中心的清瘦身影傳出的聲音平緩浸和,卻讓人感到無法質疑。
男人摘下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霜的帽子,端坐於那道隱隱現現的身影麵前,看他慢吞吞地煮茶。
今年京城十一月的天真是冷極了。街上的人影稀少,小販也早早收了攤子。隻有遍布巷口的衣衫襤褸的人,抱住身體縮在角落,乞求上天晚一點落雪,霜花已經封住了他們的手腳。
一身黑衣的男人一路匆匆走來,便被十多個人扯了衣角討飯。他隻能咬著牙,抽去他們手裏的一絲希望趕路。
百感交集地捧起熱茶。
“劉先生今日過來,所為何事。”
其實劉勇先不說,他對麵的白瑞和也能猜到。
他們二人曾一同在科多別首都的大學讀書,關係一度很好。隻是後來兩人政見不一,白瑞和又早早歸了鄉,才沒有聯係。
十月三十一日收到劉勇先的信時,白瑞和是很詫異的,還沒來得及回信,劉勇先要來拜訪的消息就傳到耳畔。
抿了一口熱茶,劉勇先有些拉不下臉問白瑞和事情。畢竟兩人關係在三年之前冰僵到發文章互相批諷。還是他說的,“老死不相往來”。
不過關乎政治國是……劉勇先清了清嗓。
“白先生可聽說康米主義?”
白瑞和傾茶的手一頓,抬眸示意劉勇先繼續說。
“我認為,康米主義才能救國。”
白瑞和放下茶杯,語氣淡淡:“你不是不知道沙勒基思奇搞得大罷工死了六千多人。那李歌黨弄立憲製革命鬧死了多少人。你怎麼還會認為康米主義是正確的,符合衍國的?”
“我總結過前麵的人,師夷派光學了點軍事上的技術,不也敗了?改良和李歌的立憲,與康米主義根本不是一回事兒。”
劉勇先解釋得有些激動,拍了幾下桌子,將那茶水都濺出來幾滴。
白瑞和皺眉,不讚同道:“早些年我便同你講,總結他人思想不如教訓來的快。”
“沙勒基思奇的十月十九的蘇格耶爾革命勝利了,他們用的理念便是康米主義。”
“你從哪知道的?!”
白瑞和震驚到站起身,又因為腿疾而要摔倒,劉勇先忙扶住他,將他架到床邊。
“你腿上的傷還是沒好——”
“先別管我,你說的話可是真的?”白瑞和急切地問道,“你確定蘇格耶爾人民成功了?”
“我敢保證,消息千真萬確。”
白瑞和顧不得腿肚子上密密麻麻的疼痛,抓著劉勇先的手,熱淚盈眶。他的眼裏是璀璨的光芒。
“試試,一定要試試……”
“你先別激動,”劉勇先一麵握住他的手,一麵拍拍他的肩,“我把康米主義的基本理論整理出來了,你且帶回去看看。”
白瑞和一連說了幾聲好,就想要拿資料,就見劉勇先忽然變了神色。
“怎麼著?你要反悔啊?那可不成。”
“不是反悔,”劉勇先坐在床邊,“我同納蘭洲還有雷鳴,準備聯合京城所有學校罷課。”
“因為最近的宣講被鄭狗打散吧。”
白瑞和靜下心來。
“這件事我聽說了。我想光是聯合京城的應當是不夠,”他的聲音複又平和,“像那京城四周的平江,新京城,建康,學校多了去了。”
“若是這幾個城市聯起來,力量不容政府小覷。”
劉勇先點點頭。
陰風穿堂而過,熄了幾盞明燭。
劉勇先站起身,依白瑞和所言,尋到火點,燃起新一段燭蠟。
他們又秉燭長談三個時辰,直至天微微亮,劉勇先才戴上帽子,離開這條巷子。刻不容緩,他還要回學校,找雷鳴和納蘭洲說說罷課的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