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9章 負重盡瘁(1)(3 / 3)

傅作恭一到蘭州,就來看望鄧寶珊。鄧寶珊見傅作恭身材魁梧,濃眉大眼,談吐儒雅,修養有素,十分喜愛。每逢節假日,常常把傅作恭請到自己家裏,兄弟般相待。遇到水利工作方麵的難題,鄧寶珊就向傅作恭請教,認為這是一個人品學問都完全可以信賴的朋友。然而,運動一開始,這位來支援甘肅建設的水利專家,就成了階下囚……

鄧寶珊多次托人傳話,想見見傅作恭,始終未能如願1

1958年春天,傅作恭被開除公職送到酒泉夾邊溝農場去“勞動教養”,在饑餓和勞累中死去。在夾邊溝,他給傅作義寫過一封信,反映他所遭受的非人待遇,盼望能予以援救。戎馬一生的傅作義將軍,竟不相信在新中國的大地上會有人間地獄,反而回信批評了他的弟弟!絕望的傅作恭,呼天不應,飲恨而終……

多年之後,當傅作義得悉實情,將傅作恭的下場告訴鄧寶珊時,兩人隻能相對而泣。

在紛紛落難的朋友中,令鄧寶珊痛心不已的還有與他同鄉的馮國瑞。

馮國瑞,字仲翔,號麥積山樵、石蓮穀人。生於公元1901年,比鄧寶珊小七歲。他自幼聰敏好學,早年受業於名師。1926年考入清華國學研究院,師從王國維、陳寅恪、李濟之、吳雨生,是國學大師梁啟超的高足。曾任東北大學、西北師大、蘭州大學教授及中文係主任。新中國成立後,擔任過甘肅省文化教育委員會委員、省文物管理委員會主任、省文史館館員等職。這位才子型的學者,在金石、考古、訓詁、古典文學研究、詩詞創作、書畫藝術等諸多方麵,都有精深造詣和獨特成果。梁啟超譽稱其為“西州髦俊”,“其學於窮經解詁為最長,治史亦有特識,文章爾雅,下筆千言,旁及楷法,侵淫漢魏,俊拔儕儔。此才在今日求諸中原,亦不可多覯”。尤其在麥積山石窟、炳靈寺石窟等文物古跡的考證研究方麵具有開創性的貢獻。今日麥積山石窟名揚中外,馮國瑞功不可沒。

鄧寶珊與馮國瑞相交,已數十年了。馮國瑞的學術文化活動,無不得到鄧寶珊的關注與支持。鄧寶珊為甘肅出了這麼一位有全國影響的學者而引以為榮。每有文化名流出訪蘭州,鄧寶珊宴請他們時,總要請馮國瑞作陪。馮國瑞埋頭學問,不善在人前張揚,是觸犯了當局的哪根神經而獲罪落難的呢?而且,有消息傳來,連馮國瑞在天水老家工作的兒子,也定為“右派”……

鄧寶珊明白了:凡是同他親近的人,看來就在劫難逃!莫非由於他的存在,使甘肅成為運動的重災區了嗎?

萬幸馮國瑞沒有去夾邊溝,隻在蘭州就近的農場勞動改造。後來病倒,由鄧寶珊安排住進了醫院,於1963年3月病故。病危的日子,鄧寶珊幾乎天天去醫院看望,鄧寶珊問他有什麼事情需要囑托時,氣息奄奄的馮國瑞,躺在病床斷斷續續講述了三件事:

第一件,是關於邵力子先生捐贈給天水圖書館的那批圖書的保管問題。

1933年,邵力子任陝西省政府主席後,聘馮國瑞為省政府顧問,兩人“議政論文,頗相契合”。1936年底,邵力子調離陝西,去南京任國民黨中央宣傳部長,函召馮國瑞也到南京,另行安排工作。次年7月,抗日戰爭爆發,形勢日趨緊張,馮國瑞提請邵力子將保存在西安的個人藏書,往大後方安全地帶轉運。經兩人商談,認為運到天水收藏,比較穩妥。邵力子即委派馮國瑞返回西安負責轉運。經鄧寶珊、水梓等時在南京的甘肅籍人士婉告敦促,邵力子決定將這批用自己的工資多年求購的珍貴圖書捐贈給天水。由於交通不便,運輸工具奇缺,幾經周折,這批圖書於1939年初才雇用鹽商的駱駝隊馱到天水。

1939年7月,天水縣圖書館成立,馮國瑞擔任館長。這批圖書經整理登記造冊,由馮國瑞編成《力學廬書目》一冊,共計五千二百四十二種,一萬六千六百一十六冊,合計其他冊幀照片等,在五萬卷以上。圖書館幾經搬遷,後遷至“漢忠烈紀將軍祠”——天水城隍廟內。裝書的幾十口大木箱,堆放在狹窄潮濕的城隍寢宮裏,極不安全。馮國瑞對此一直念念不忘,請求鄧寶珊日後敦促家鄉政府,設法解決。

第二件,是關於馮國瑞自己收藏的文物、字畫、書籍的捐贈問題。

1958年,馮國瑞在農場收到一封家信。說街道居委會要占用他家的宅院辦集體食堂,強令家人搬遷。問馮國瑞放在家裏的那些文物字畫怎麼處置?他當時認為,有朝一日他還會繼續從事學術研究,便回信告訴家人:將它們裝進木箱送到麥積山文物保管所,請代為保管。家人就把那批四處搜求得來的彩陶青銅、宋瓷漢瓦、明清字畫、手抄孤本……裝入八口大木箱,雇人拉運到了麥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