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在服藥後習慣性的哭泣,一直哭到睡著。守在一旁的米玥,百般滋味。待到祖父睡著時,米玥跑到樓頂稍作喘息。不出意外的,遇見了她。
她依然是那副模樣,卻比半年前最後一次相見時透明了些許。
她輕笑一聲,搖晃了幾下燃燒著的煙,算是示意。從初見到再見,已過去了那麼多年。或許許多都變了,但是,唯一沒變的,恐怕隻有他們不時會好吵起來吧?
初遇的那一年,祖母死了,祖父在一個無月的深夜去世,等待著他的是先走一年半的祖母。他們都說,這是必然的結果。況且,祖父沒有多少痛苦就離開了,也算是萬幸。為什麼這麼說?證據在於,祖父的表情十分安然祥和。
如同一年半之前,米玥無法理解。縱使他們都說,另一半先自己而去的老人,無法長存於世。而且,帶著要與分開了的相守了一輩子的人相聚的心情去另外一個世界,何嚐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一件他人無法理解的幸福之事。
所以,米玥無法理解。祖父的臉上,有著那麼明顯的悲傷和遺憾。難道他們沒看見麼?還是說,不願意看見?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自私?
和她一樣。
米玥早已習慣她的恐嚇。突然之間的絕食也好、自殺也好,無一對米玥不是變相的威脅。盡管,次次未遂;盡管,知道次次皆是故意。然而,米玥卻無法狠心的拋下她。隻能壓抑自己,一直如此。
然而,祖父的離去,再也沒有理由常去醫院。然而,電話一通接一通的,逼迫米玥不得不去。不得不,隻能前去。隨即見到坐在樓頂的她。
一如既往的場景,一如既往的對白。不一樣的,隻是結束的話語——不用了。不需要。
“那麼,真好。”
米玥說。然後掛掉電話,往回走。走到是米開外的地方,後方傳來尖叫聲。人群開始轟炸開來,有事無事之人皆圍觀而去。米玥回頭望了望樓頂,那個背影早已不見。
“是阿!真好。”
米玥自言自語。
回到家,雙親與兄嫂正在吃飯。見米玥回來,熱鬧歡愉的氣氛被暫停,取而代之的是沉默僵硬。母親隨意問了一句,吃了嗎?米玥搖了搖頭,再點了點頭。她疑惑的看著米玥,什麼也沒再說。
鎖上房門,將自己關在這個巨大的盒子裏麵。樓下,傳來輕輕的嬉笑聲。
睡意朦朧。掙紮起身,換上睡衣,將頭繩扔進垃圾桶。關了燈,剛躺在床上,電話再度響起。米玥想要無視,但電話依然倔強的不肯安寧。最終,米玥的妥協換來了暫時的寧靜。
沉默再度蔓延開來。這似乎是習慣了的模式,就不再覺得奇怪。但是,與日俱增的卻是無法紓解的厭煩。
“玥,我沒死。”
她說。沉默之後是毫不意外的另類開場白。米玥嗤笑一聲,保持著一如既往的沉默。
“想你了。”
她接著說。這是每日都會重複的台詞。像是在提醒低劣的米玥,也像是在提醒失憶的她自己。
很累。真的很累。四年以來積累的疲倦感,似乎全部在此刻爆發。侵蝕了的所有,無法動彈。沒了力氣,隻能任由她。
任由她折磨米玥。因為她仿佛是失憶的人,對這個世界充滿了陌生。誰也無法去怪罪一個不知罪不過的人吧?
但是她,米玥,卻保有該死的記憶。隻能如此,隻應如此。這是命運最初的設定,無法更改的定局。
“晚安。”
最後,她說。
“晚安。”
米玥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道了晚安。掛了電話,感覺不到自己存在的真實感。像是遨遊在無重力的宇宙,飄飄浮浮。
掙紮起身,拿出筆記本,寫著日記。隻有這樣,才能舒服一點。盡管,內容幾乎重複。可以說是,現在寫日記,是米玥極力維持自身平衡的一種方法。
如此可憐的方法。
很快,米玥就輟學離開了家,獨自而活。這樣說來,有點勉強。盡管是自己決定,也是自己先提議搬出去的,但是,卻覺得這是被迫而為。這個家與自己太過格格不入,這樣覺得也不隻是自己。
但是,這麼多年,從第一次發現這種格格不入到現在,都始終未曾找到答案。現在,也隻能想是,既定如此。
如軌道、如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