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戰爭與和平(1 / 3)

有兩個國家,東國與西國,兩國處在連年爭戰之中,是不折不扣的生死仇敵。

一天,東軍的沃夫上尉收到了潛入敵軍後方突襲指揮所的任務,毅然率部上路。潛入部隊,亦是敢死部隊,他們摧毀了敵軍指揮所,為世界的和平事業做出了巨大貢獻,代價是潛入部隊死傷殆盡,除沃夫上尉外無人生還。

沃夫上尉對此無喜無悲,戰死沙場是軍人的榮譽。

為了國家,為了和平,犧牲是必要的。

然而最忠誠的信仰也禁不起生與死的考驗,單純的死亡並不可怕,有希望活著的死亡才最可怕,許多人甚至能因此背叛上帝。

沃夫上尉揣著活著的希望,他逃脫了西軍的追捕,不幸的是,在幽閉的森林裏迷失了,成了野狼和棕熊的好夥伴。

又一個晴朗的夜晚降臨,船一樣的月亮斜掛天上,沃夫躲在樹梢稠密的樹葉之間,一手緊抱樹幹,一手拿著自己老婆孩子的鏡片,親吻著祈求上天保佑。

每天祈禱成了沃夫的習慣,他想活下去,而記得任務出發前他揚言敢在上帝麵前撒尿。求生的欲望令這個男人願意放棄所有,甚至不敢保證被西軍抓住時能不能保持緘默。

沃夫想回去見妻子還有孩子。

沃夫有三個孩子,兩個男孩,一個女孩,沃夫借著一點點穿過樹葉的月光看他們,由衷擠出一點笑。合影正中間的是沃夫和他的妻子,對自己的妻子,沃夫一直“無話可說”。

“無話可說”是字麵意思,沃夫對自己的妻子一直沒什麼想說的。沃夫是逢人介紹認識的妻子,兩人的婚姻沒有普通人眼中甜蜜的東西,更多是“各取所需”。沃夫想要孩子,他的妻子想要富裕安穩的生活,而戰爭時期沒有哪個女人的生活有“軍夫人”安穩的了。

妻子年紀輕輕,已經生了三個孩子,足以見沃夫在生孩子一事上沒少下功夫。沃夫感覺無比愧對妻子,他們的夫妻生活不該是這樣,若回去了一定跟妻子道個歉,盡自己所能彌補過失。

“嗷嗚~”

野狼開始嚎叫,森林從此刻活了過來。

森林的夜晚非常冷,沃夫抱著樹幹瑟瑟發抖。好在剛入秋,如果是冬天在森林裏迷了路,那就隻有死路一條,讓野狼提前吃掉自己還能少受點苦。

沃夫把身上的皮帶解下來綁住自己的雙腳,這樣他夾著樹枝睡覺時就不擔心掉下去了。沃夫得睡覺,他闖入森林的三天裏一直沒怎麼睡過。

疲倦地閉上眼睛,沃夫在不久後睡著了。

……

第二天天蒙蒙亮,被露水粘濕了衣服的沃夫冷醒了,聽到下麵有一點動靜,就低頭望去,向上的十幾雙綠油油的眼睛可把沃夫嚇個半死,趕緊把屁股往前挪了挪抱緊麵前的樹幹。

是野狼。

沃夫最不願看到的事還是發生了,自己無知無覺中被狼群包圍了。更糟糕的是,沃夫餓得不行,回想昨天隻吃了點漿果,他很可能會直接餓死在樹上。隻要野狼一直守著他的話。

等待對沃夫來說是漫長的,有段時間沃夫還和底下的野狼聊起了天,期間撒了泡尿,調戲了一臉凶相的頭狼一臉。

哈哈哈。

半天後,狼群終於禁不住從“隻能看不能吃”的折磨中離開了。

沃夫沒有馬上從樹上下來,謹慎的他繼續等了大約一個小時。覺得時間差不多了,抬手上眉梢,像隻經驗老道的猴子那樣確認了周圍安全後,才小心翼翼爬下來。

在樹上時沃夫已經根據太陽升起的方向確定了哪邊是東方,他要往東走,他偉大的祖國在東方。盡管是有些寒冷的土地,可裏麵全是善良可愛的人。

肚子很餓,為了不耽擱時間,沃夫打算遇見什麼吃什麼。

沃夫遇見了狼群……

狼群中的領頭狼沃夫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正是自己今早尿了一臉的那隻,靠近點或許還能聞到尿騷味也說不定。

該死的,他被這群精明的畜牲算計了!

沃夫回頭卯足了勁跑,順手撿了一根地上的木棍。野狼是早伏擊好的,它們的紀律性不亞於軍隊,有兩隻從隱蔽的暗處側麵撲了出來,好在沃夫應對及時,用木棍接連敲開它們的腦袋。背後的野狼更多,它們才是主力軍,爭先恐後的狼嚎聲透著嗜血的興奮。

沃夫一邊與野狼周旋,一邊逃命,森林就像一個無路可逃的迷宮。天不眷顧沃夫,逃著逃著前麵的路被一道斷崖截斷,也可能是野狼故意把他往死路上堵。沃夫當機立斷在斷崖前停下,猛然回頭,凶悍像頭猛虎和接連撲上來的十幾隻野狼鏖戰。

十幾個回合下來,沃夫遺憾不敵,被其中一頭野狼撞下了山崖。

真糟糕,到最後也沒能見妻子和孩子們一麵。

……

沃夫在溫暖的床上醒來,他聞到了燉肉的香味,當然還有枕頭上、被子上不屬於食物的馨香。

沃夫警覺地彈起身子,伴隨著他的動作,右腿上傳來撕裂的劇痛,沃夫當即一聲慘叫。

“別起來!你的腿摔斷了!”女人從火坑邊快步走來。

沃夫一看自己的右腿綁著夾板,由於剛才魯莽的舉動,夾板裏的棉布被血染紅了,裏麵的傷口裂開了。

“你是誰?你是敵人!”沃夫聽清楚了女人的口音,是屬於西國人獨有的口音。東國人與西國人說著同樣的話,不過口音完全不同。

“你先躺著可以嗎?先生。”女人沒有否認,上前想要攙扶沃夫讓他躺下。

沃夫怎能接受敵人的恩惠?他們是和野狼一樣的家夥!戰場上殺了他無數的同胞!

在女人伸手時,沃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了女人的左手,用力一扭,女人被迫轉身,沃夫趁此左手掐住了女人的脖子,五指毫不猶豫地收緊。

女人麵露痛苦之色,卻沒有一丁點的反抗,一對淡色像琉璃的眸子直視沃夫的雙眼,似乎在審視沃夫的靈魂。

那雙眼睛實在太澄澈了,沃夫竟從中看見了自己——士兵的臉扭曲猶如魔鬼。

怎麼會是這樣?

沃夫鬆開了女人,推開她,大口呼吸。

女人捂著喉嚨後退,一邊咳嗽,被沃夫指甲掐破的皮膚溢血到了她潔白的指間,猩紅之色猶為刺目。

“為什麼救我?”沃夫激烈地質問,“我穿著東國的軍衣,是東國的士兵!”

沃夫等待著女人從哪裏掏出刀,忽然衝上來就和他“你死我活”,如此沃夫殺死女人時將不再猶豫。當然,被女人殺死就是沃夫的命。

“你是哪的士兵不關我的事,”女人喘了口氣,“我隻是湊巧撿到一個落難者。我是個女人,一個人居住在森林裏,不拿刀也不拿槍,不會殺任何人。”

見女人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讓沃夫這個愛國的戰爭狂魔有些惱怒:“戰爭是每個人的事,男人打仗,女人生孩子,你的做法跟賣國賊沒有區別!”

女人直視沃夫的雙眼:“你說完了嗎殺人魔先生?如果說完了請閉嘴!除非你不想要你的腿了!”

沃夫千言萬語鯁在了喉嚨裏,尤其聽到女人稱呼他為“殺人魔先生”,讓一向重視榮譽的沃夫直覺得受到了侮辱。

“你的名字?”沃夫冷靜下來。

“凱瑟琳。”凱瑟琳說,回頭走到火坑邊,搗鼓火上架著的鐵鍋。“醒來了就喝點湯。鹿肉,是我向娜塔莎要來的,她回來記得感激她。”她用長柄的木勺子在鍋裏一圈圈攪拌著。

“娜塔莎?還有人和你住在森林裏?你不是說你一個人?”

“算是吧。”凱瑟琳拿來一個木碗,舀上一碗湯後拿給沃夫,“自己喝,我得出去洗一下脖子上的血。”她把冒著熱氣的湯碗放在床邊的一張凳子上,沃夫伸手剛好夠得著,自己轉身離開了。

沃夫眼中閃現一瞬間的愧疚,可當他想到女人是敵人,歉意的話也就和止不住的口水一起咽到了喉嚨裏……湯也太香了,餓了三天的沃夫聞著鮮美的滋味靈魂都感覺飄走了。沃夫不斷盯著肉湯,眼前的肉湯仿佛是對他耐心與忠誠心的一種考驗……

凱瑟琳洗幹淨脖子上的血,隻是紅色的掐痕和指甲弄出的傷口留下來了,看上去觸目驚心。回來後看到空掉的碗,很自然地拿起來,“要再來一碗嗎?鍋裏還有。”

“哦哦,好的。”沃夫回答得有些呆,他不敢直視凱瑟琳。就在剛才,沃夫為了一碗肉湯把什麼都忘了,榮譽、仇恨……原來一個人還可以如此簡單,放棄一切隻為了活著而活著,餓的時候能吃飽就是幸福的。

凱瑟琳又端來一碗湯,並且額外多了一塊鹿肉。

“你不吃嗎?”沃夫吹了吹捧著的碗,兩眼六神無主。

“我不吃肉。”凱瑟琳轉身,“吃完了把碗放在凳子上,多休息。”

“哦哦。”沃夫又是呆呆的回答。

凱瑟琳再次出門去了。

沃夫看著不遠處的門口歎了口氣,默默喝湯。

……

一直休息到傍晚,一聲熊吼把沃夫驚醒了。

我的天!

沃夫睜開眼睛時熊正在床邊盯著他看,好像考慮該從哪部分開始吃。

“走開!走開!”沃夫顧不得腿上的傷坐起來,拚命揮舞雙手。

熊根本不害怕,反而張開了它的血盆大口:“吼~”

沃夫全身顫抖,拖著傷腿一點一點後退,傷口再次裂開了,他的表情既害怕又痛苦。可惜床鋪真的小,沃夫很快被屁股帶著來到了圓木牆的邊上,退無可退。

這時候凱瑟琳衝了進來,氣呼呼的一把揪住熊的耳朵:“娜塔莎!不是說了先不要進來麼?你會把他嚇著的。”

熊被牽著耳朵後退,這一幕把沃夫看呆了。

熊一直被凱瑟琳揪到火坑邊,凱瑟琳讓它坐下,熊低吼了兩聲後極為不情願地坐下了,就像一條聽主人命令的小狗。

“娜塔莎?我的天!她就是娜塔莎!你養了一頭熊!”沃夫後知後覺驚叫起來。

他怎麼也想不到娜塔莎是一頭熊,還是頭成年灰熊,直立起來絕對超過兩米的超級大家夥,起初他猜想娜塔莎是一條獵犬!

“熊不行麼?娜塔莎是我的朋友!”凱瑟琳聽了沃夫的話有些不太高興。

沃夫可不管這些,他害怕今晚被咬斷喉嚨,“你的朋友是個怪物!”

太危險了,人怎麼能和熊做朋友?這和戰場上抱著一個隨時會爆炸的手雷睡覺有什麼區別。

“至少她不會傷害我,愛好和平的人類先生。”凱瑟琳懟了回去。

沃夫心虛地看了凱瑟琳的脖子,半天說不上一句話。盡管脖子上腫起的傷口已經消下去了,可紅色的指痕還在,指甲嵌進皮膚的傷口也還在,女人就像在睡夢中時被惡鬼掐了脖子。這是沃夫留下的“傑作”,他的行為還不如一頭熊。

“好好感謝娜塔莎吧,”凱瑟琳撫摸著熊的腦袋,“要不是它,你隻能喝青菜湯!”

“吼。”

灰熊似乎很同意凱瑟琳的話,看著沃夫,似乎在等沃夫的感謝。

原來自己才是那個忘恩負義的人,平白受了救命之恩不僅連聲謝謝都不說,還反咬恩人一口。

到底什麼才是敵人呢?沃夫已經搞不明白了,但他清楚不能丟掉自己的良心。

“……謝謝。”

這句話即是對熊說的,也是對凱瑟琳說的。

凱瑟琳反倒因為忽然變禮貌的“小人先生”愣了愣,點點頭:“至少家教不是跟重機槍學的。”

沃夫聽了差點沒背過氣去。

“要喝水嗎?”凱瑟琳問。

“嗯。”

凱瑟琳給了沃夫一杯冷水,杯子也是木頭做的。

“今晚還是肉湯,中午的鹿肉剩了一點。”凱瑟琳坐在火坑旁,兩手打火石熟練地點火,娜塔莎懶懶地趴在她的身邊。

沃夫沒什麼意見,幾天前他吃的還是漿果還有草根。

“傷口怎麼樣?”火點著了,凱瑟琳又問。

“還好……”沃夫想了想,問:“你是醫生?”

腿上的傷口包紮得十分專業,不像出自一個什麼都不懂的農婦之手。而且傷口上還敷了消炎和防止感染用的草藥,需要十分專業的醫務人員才能掌握這項知識,以女人二十五歲左右的年紀來說,身份最有可能是醫生。

“曾經是。”凱瑟琳回答。

沃夫沒有多少意外,隻是很不理解,同時十分憤慨,一個有如此傑出能力的人不想著報效祖國,竟然為了逃避戰爭躲到了森林裏!

“你叫什麼名字?”

“沃夫。”

“聽著像狼的名字。”凱瑟琳盯著鍋底的火。

“你為什麼一個人住在森林裏?”沃夫胸口裏裝了座將要噴發的火山,“據我所知,西國編製了女子正規軍,她們生完孩子就會拿起槍,和她們的丈夫一起踏上戰場。你還會醫術,為什麼不去做軍醫?”

凱瑟琳微微側過臉:“你說的我不知道。我討厭戰爭,不想和殺人犯待在一起。”

沃夫感覺對方在說自己,他熟練地做出爭辯:“我們不是在殺人,是為偉大的和平事業做出貢獻!沒有哪一條路鋪平前不是布滿荊棘,沒有犧牲,就沒有和平。”

“你跟我說這些沒用,沃夫先生,殺人就是殺人,如果能找借口掩飾罪行,那麼法律還有存在的必要嗎?道德還有存在的必要嗎?人命不是路上的小草。”

凱瑟琳的詞鋒意外犀利,讓沃夫一時竟無言以對。

沃夫漲紅了臉,神情激憤地大吼:“請收回您的話凱瑟琳小姐!您不僅侮辱了我們,也在侮辱您死去的先烈!”

凱瑟琳隻是淡淡地說道:“如果有人能帶給我和平,我很感激,但我不會忘記和平的代價。如果以此就能歌頌人類的豐功偉績,我認為有失偏頗,兩群野狼打架,您會認為哪一群野狼占理嗎?你們不是世界進步的齒輪,是病毒!你們已經讓所有人瘋狂!”

說到最後凱瑟琳也激動起來。

“吼!”

熊從地上直立而起,凶狠地朝沃夫張大了嘴,看樣子是要衝過去把沃夫撕了——娜塔莎以為沃夫在和凱瑟琳吵架,那他就是敵人。沃夫嚇得臉色慘白。

凱瑟琳把娜塔莎攔了下來,讓她乖乖坐下。娜塔莎就真的坐下了。

“可矛盾總得解決!”沃夫拿出士兵該有的血性,當然,前提是那頭熊不過來。

“那麼文明是用來做什麼的呢?”凱瑟琳撫摸娜塔莎的腦袋,使娜塔莎舒服得哼聲,“看,連娜塔莎都能理解我,為什麼我們說著同樣的語言,你就非要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