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白屋寒門(1 / 2)

第一章 白屋寒門

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摘錄於《論語》)

——題記

天上冷月如鉤,疏星寥落。

進屋後,我眼前一片漆黑,禁不住地打了一個冷顫。在熟悉的角落,我伸手摸出一盒火柴,學著大人的樣子開始點燈。第一根火柴的頭好像已經被我劃破碎了,也沒有著火。第二根火柴被我劃到了第三下,“呲”的一聲,黑暗立刻被我期待的一團火光撕開,我心裏立刻覺得舒坦了許多,渾身也似乎跟著溫暖起來。

我小心地點亮油燈,微弱的火苗有氣無力地搖曳著。忽然,父親從我的身後快步地走過來,攪起的一陣風差點把燈吹滅,他熟練地撚小了燈芯,屋內的光線霎時暗淡下來,讓我再一次感到不可名狀的壓抑。我慢騰騰地蹲下來,低頭在地上摸了好一會兒,終於找到剛剛丟棄的第一根火柴,並在油燈上點著,乜斜著眼,近距離地、惶恐地看著父親。父親的臉龐如刀削斧鑿,右前額被槍打傷後留下的疤痕,給他那張毫無表情的臉又增添了幾分冷酷。他並不說話,也不用眼看我,隻是把他那個銅頭的旱煙袋抽得“呲溜呲溜”的響。此時,火苗已經燒疼了我的手,我不由自主地抖動了一下,很不情願地扔掉了火柴的餘燼。

全家人陸續地圍坐在燈前,眼巴巴地等著晚飯。母親鎖著眉頭,在廚房裏一陣忙乎,把一盆菜粥端上了飯桌。說是粥,其實用勺子一攪,卻看不見幾粒米。粥裏麵的菜,是在村外田埂上挖的野菜。母親給我們每個人盛粥,輪到我時,碗不滿,粥就沒了。盡管野菜有點苦澀,可我饑腸轆轆,呼哧呼哧地很快把粥就喝完了,接著,習慣地拿過盆裏的勺子貪婪地舔著,一邊舔,一邊看著母親還沒有吃的那個碗。母親歎了口氣,卻把那碗粥全部分給了收工回來的哥哥、姐姐,哥哥推辭著,把粥又倒回了母親的碗裏,姐姐則把小半碗的粥倒給了我,我感激地看了姐姐一眼,雙手剛端起碗,父親把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罵道:

“餓死鬼!你還真吃啊?啊?讓你媽喝西北風?!你就是餓死鬼投的胎!”

“算了算了,吃吧!我這不……還挺多嘛!”媽媽端起碗說。

“別罵弟弟了,他還小呐!”姐姐小聲地勸。

“小?就是因為小,我才說,馬上就睡覺了,人就那麼一點大,吃那麼多,有什麼用?”

我裝著沒聽見,埋頭喝粥,眼淚卻不聽話地掉了下來,流到嘴裏,鹹鹹的。為了讓父親覺得我有用,我咬了咬牙,決定過幾天去挖野菜。

已經過了驚蟄,村頭的那顆大柳樹,已經長出了鵝黃的嫩芽,村東北邊那一片十多平方公裏的蘆葦地,兩寸見長的新盧柴尖早就綠油油的冒了出來,蘆葦地裏,有野芹菜、婆婆丁、豬耳菜、螞蚱菜等。為防止有人進蘆葦地挖野菜踩斷新出的柴尖,這片地被一個老頭看守著。那個老頭滿臉橫肉,雙眼紅腫,禿頂,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嚇人的狂氣。我和小夥伴就給他起了個綽號叫“老狂子”。“老狂子”為方便看柴田,在河堤上蓋了一間低矮的土坯房,可門窗總是關著,不知道裏麵有沒有人。

我和關長秋、鍾誌全、王玉慧等幾個小夥伴瞞著大人,偷偷地溜進了蘆葦地,想挖點野芹菜。

第一次到蘆葦地偷東西,緊張而又興奮。不知道什麼時候,身後傳來一聲嗬斥:

“殺千刀的,不準跑!誰家的野種,沒人管啦,看我能不能打斷你們的腿,一個不準跑!誰跑我就打死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