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長生沒法兒對蕭玉發火兒,他知道自己的小娘是真的傷了心,不想再和將軍府、和老頭子……和他,有任何牽扯。
但他不可能不管蕭玉,更何況,如今正是她最難受、最需要人陪的時候,他怎麼能袖手旁觀?
“知道你心裏不好受……”季長生頓了頓,說:“我改日再來看你。”
他見蕭玉又回身望著窗外,知道自己不該再留在這兒,隻好先行離開。
蕭玉緊緊身上披著的狐裘,在心底歎了口氣。
沒幾天,就是季長生大喜的日子,將軍府熱鬧非凡,好似原先鬧得沸沸揚揚的兄弟鬩牆一事,從未發生。
將軍府還是那個象征著權勢地位的將軍府,季元候還是那個治家嚴謹、愛民如子的季大將軍,季長生還是那個年輕有為、人人誇讚的大公子、大盛朝新封的鎮北將軍。
沒在人前出現的三小娘和二公子,仿佛已從人們的記憶當中消失。
季元候喜氣洋洋地同朝廷大員、臨安的豪門貴胄說著客套話。
季長生站在父親身邊,昭陽公主站在他的身邊。
昭陽公主鳳冠霞帔,明豔動人,就算季長生此刻滿懷心事,也不得不承認昭陽今兒很美。
麵對這麼多人,昭陽公主一點兒都不怯場,還是大大落落,氣定神閑,很有幾分將軍府少奶奶的風範。
“長生,”她嘴唇幾不可見地動了動,悄聲道:“待會兒去畫相,你扶著我點兒,我頭上太重了,我怕摔。”
季長生抓住她的手,“嗯”了聲。
婚宴的喧囂,也傳到了將軍府後院兒連窗戶都被釘死的柴房,這兒關押著將軍府的二公子季北珩。
他讓季元候拿馬鞭抽得渾身是傷,白襯衫上血跡斑斑,嘴角也破了個口子,沒有上藥。
季元候怎麼會允許這個不孝子過得那麼舒坦?留他一條命都是天大的恩賜了。
季北珩聽著遠處的吹吹打打,自嘲地笑了笑。
這時,柴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季北珩沒想這會兒還有人來看他,這可是季長生的大日子,隻怕整個兒將軍府都在為他慶賀,誰還會想起他來呢?
他抬頭,恰好瞧見來人摘下大氅上的棉帽,露出一張蒼白、陰鬱的臉——他日思夜想的,正是這張臉的主人。
季北珩笑歎道:“小娘,你還是來看我了。”
門在蕭玉身後關上,將軍府管家李大狗的臉在門外一閃而過,在今兒這個忙亂的婚宴上,大管家消失一會兒誰也不會多心,誰讓將軍府家大業大、要理會的事兒也多呢?
任憑誰都不會想到,他居然會悄悄把離府別居住的蕭玉,帶到季元候明令禁止的地方來。
蕭玉在床邊坐下,理了理衣裳,說:“聽說你要走,我來送送你。”
季北珩撐著手臂坐起身,伸手去抓蕭玉的手,蕭玉的手很軟,一摸就是沒做過粗活兒的手。
可他的母親呢,早年為了維持生計,給人洗衣裳、縫衣裳,關節都變了形,摸上去,比沙子還粗礪。
“你來,隻是看我?”
蕭玉從懷裏掏出一把匕首,遞給他。
季北珩愣了愣,“你想讓我……小娘,你在和我開玩笑?我一條爛命死不足惜,可我走了,我娘和我兩個妹妹,可還要靠將軍府活呢。”
蕭玉把匕首放在他手心,說:“北珩,事已至此,你以為留在將軍府,你娘還能活幾年?我已安排好,把她和你的兩個妹妹送到西南鄉下,給她們置辦一輩子都吃用不完的家業。這可比當季元候手裏的一枚棋子好多了,你說呢?”
季北珩握著那把匕首,隻覺得心底發冷。
蕭玉比他想象中的還要狠、還要絕。
他把匕首放在枕下,“小娘,我當然相信你言出必踐,可這是我的命,我不能這麼輕易就交給你。”
蕭玉道:“還有什麼未盡的心願,盡管告訴我。”
季北珩身上的傷還很疼,可他的目光很亮,仿佛饑腸轆轆、終於發現獵物的鬣狗,“我要你。”
他的手沿著蕭玉的手往上摸,“你知道,我心裏一直有你,不然,我到這地步,怎麼還不把你和季長生的事說出去?你真當我不知道外麵的謠言,是誰的手筆?小娘,我想讓你好好兒地活著,我愛你。”
蕭玉聽了這話,一點兒都不覺得出乎意料,季北珩的心思她一早就有察覺,來之前也把一切情形都在心中細細推敲過,隻要季北珩肯答應她的提議,她又有什麼不肯妥協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