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家落魄不假。
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早年累積下來的錢財也足夠三四代人拮據地過著。
即便如此,留給薑祁妄的屋也稱得上句雕梁畫棟。
頂梁的柱上留出龍鳳的樣貌,又用華貴的金絲細細地填滿。沉香木桌上的茶盞雅青透亮,識貨的一眼便可看出,那盞為琉璃而製。便是為他準備的靴,也是牛皮縫外,狐毛墊內的好貨。
這薑室外家,怕不是將他放在心尖尖上來護!
不過……
這外家,也不像是窮困潦倒的樣……
薑祁妄抿抿唇,不動聲色地鬆開老祖手。
既不是窮困潦倒……那年年受他們接濟的外家也不似那麼清白罷。
忽地想起,京城薑家風頭最盛時。
皇帝猜忌,有官位的薑家人一律停職。那時京城薑家大爺在朝任丞相之位,甚至為此進了大理寺。
一夜間,薑家舉步維艱。老夫人無奈,能發買的下人絕不留著。能節省的開支便不使出。
那時,薑室外家正逢旱災,老夫人忙得焦頭爛額卻還要思慮怎麼幫襯他們……
最終,老夫人隻得賣了自己的嫁妝,換了些糧食送了去。
——
外室老祖似有所感,悄悄拍了他的肩。一口牙都已泛黃,笑起來滿臉褶皺。
“阿妄,胡思亂想啥呢?”
薑祁妄不語,他不過……是為老夫人感到可惜。
老祖蹲下身,問道:“你是疑慮我們有如此多的金銀珠寶,為何還會接受京城薑家的接濟吧?”
他不搭話,隻將頭撇開。
他不過十一二歲歲,再如何也無多深的心思……
“俺們這疙瘩地,年年夏天都是大旱。這地上的人也學了精,快到夏時就屯些糧食……
“俺們家再咋樣也十幾口人呢!那幾塊地上產的糧怎得夠吃?便是找他人換,他人也不願。”
“要是去富饒些的地方換,那些人聽了你的口音,糧食也要貴個幾十倍了。”
老祖說得不假,畢竟曾吃過此虧,深知其中的道理。
買糧食的那些錢,竟比從京城運來糧食的路費都貴上整整兩倍!
薑祁妄知曉,不管這是真是假他都不能表現出自己的想法。
如今的他,是寄人籬下……
他乖順地點頭,輕聲回答:“是晚輩失禮了,任憑老祖懲罰。”
小小的年紀,卻是有超脫這具幼小軀體的成熟……
老祖微微一愣,輕笑出聲:“明就是個幼娃娃,咋的,要和俺比老呢?”
老祖也不是個斤斤計較的人,隻握住他的手將他帶走。
——
入秋了,院裏的梧桐樹葉落了滿地。風陣陣地吹,帶起一片蕭瑟,枯槁……
那日的殘陽糊了眼,幼小的雛菊忍受著秋風的摧殘,悄悄地散開。
老祖佝僂著背,緊握住他的手,走得極慢。
似有所感,回眸望時,隻見得一個墨黑的剪影……
那人倚於牆邊,手握竹簡,發絲隨風而動。
他似是在笑……
風“簌簌”地貫穿這個梧桐枯落的秋天。
半片葉遮掩,抬頭再看時,那人早已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