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他醒來的時候什麼都沒有，沒有臉、鼻子、嘴、腦袋、四肢、軀幹，隻有破碎的，遊離在四周的幾行字符串，它們看起來奇形怪狀的，以一種理解不了的邏輯被連接在一起。
而這些古怪的扭七扭八的符號裏，讓他至今還能回想起來的，隻剩下了幾個。
“姓名，X.N.”
一。
X.N.和別的虛擬人不同。被係統劃分到這個片區時，沒被抹除此前的數據。所以他有兩個名字，初始姓名——X.N.，和係統賦予的程序用名——郗南行。
或者，用更配適程序時代背景的語言來表述：X.N.在爹娘給予“郗南行”這個名字前，他就已經知道自己叫X.N.了。雖然他完全不會念，也看不懂這是什麼意思，但能用手指一筆一劃地寫出來。
先是叉，一點，工字的草書寫法倒下來，再一點——X.N.。他的第一個名字。
起初他以為，這世上的每個人都有兩個名字。正如爹娘安慰他時說的那樣。雙親贈予一個，觀音娘娘再贈予一個。可他找了這麼多年，至今都沒能找到，第二個被這種符號命名的。
這點他問過身邊的很多人，比如街邊上賣花的老頭兒。他每旬訓練結束，都會去集市上找素不相識的人閑談。
正是午後，趁路上沒人，他走到蔭蔽的牆根腳下，把袍子一撩，彎下身蹲得跟老人家一般高，而後漫不經心地問，“老先生，我想問問，你認識的人裏麵有沒有叫這種名兒的？”說完還把脖子上的玉墜取下來，拿給對方看，要他仔細辨認辨認。
那是一塊飄藍花的高冰翡翠，正中篆刻了幾個怪模怪樣的圖案。
老先生眯著眼睛看了片刻，又聽他重複了好幾遍才反應過他不是來買花的，頓時覺得這人礙事，收起笑眯眯的神情後，把東西往他手裏一推，而後伸手往北邊指，答道，“這過了城北不就是你要找的人，匈奴人都用這種鳥語。你去那邊指定能打聽到想要的東西。”
這不巧了麼。X.N.就是城防的士官，成日跟著京中遣來的將軍練兵。平日裏見過的匈奴人，聽過的匈奴事可比這些小老百姓多多了，從沒聽說過匈奴人還有自己的文字。
於是搖著頭笑道，“你這老兒，不知就說不知，作何要編這虛話騙我。”說完，從老人家的籃子裏撿了兩隻品相還不錯的紅花別進發間，再彎腰放了幾個銅板到邊上的陶碗裏，當作報酬。
簪花的少年郎離開花攤後又隻身進了下一條街。這條街坊他此前從不留戀，原是這地兒多以售賣女子所用的胭脂水粉為主，不常有男子來逛。所以街麵上的各式裝潢都與他平日裏常去的幾家鐵匠鋪子有天壤之別。
正因為是新麵孔，店家覺得眼生，所以吆喝著上前來，“敢問官大人是贈與小娘子還是夫人？”他剛從行營趕回來，身上還穿著士官所用的時服，衣袖、領口、胸前的紋飾有別於尋常百姓，一眼便能認出。
他盯著幾支花色豔麗的簪子，沉思了片刻後答，“素未謀麵的小娘子。”說完伸出手指點了點台麵上標價最高的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