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的十月,剛放晴了沒幾天,轉而又是陰雨蒙蒙。天空黑壓壓的烏雲,任憑風兒怎麼吹,都吹不散。怎麼趕,卻也趕不走。窗外的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著,周主任看了看那張全家福,又看了看那張遺照。不禁潸然淚下“活下去,跟個牲口一樣活下去,活下去,跟個牲口一樣活下去…”,往事不堪回首,一幕又一幕的像電影一樣,在腦海中播放著。那句話,是父親臨終之前,跟他千叮嚀萬囑咐的一句話。到至今,他銘記於心。他隨手擦了擦眼角中的淚花,是啊,這是一個多麼可怕的世界,他們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最高層的人,能夠充分享受物質和精神的供應。然後隨著層次的遞減,供應就開始減少了。最低層次的人,通常他們接受的物質能量,隻能勉強維持他們的生活。周主任望著窗外的雨感歎道。“天氣轉涼啦,老周,多注意身體。”一雙溫暖的雙手,從背後緊緊抱著周主任,溫柔的說聲道。周主任撫摸著那雙纖纖玉手,什麼話也沒說,轉過身,緊緊的將妻子擁入懷中。隻在妻子額頭吻了下去。妻子看著眼前這個憔悴的麵孔,心裏莫名的心疼。在一起那麼久的時間了,從來沒有見過他像這段時間這麼憔悴,這麼的無奈。她隻知道,眼前這個男人,她跟他一起,大風大浪,天大的坎,也挺了過來。就連那段最暗淡無光的日子,也苦熬了過來。但如今呢,可能,這就是命吧。小雅拿起桌上的柿子,“老周,給,很甜,我不記得,我有多久沒有吃到過這麼甜的柿子了。”,周主任接過小雅遞過來的柿子,咬了一口,“嗯,是挺甜,比買的還要甜,我也不知道沒什麼,但是我就是這樣覺得的呢。”,小雅隻是嗯了一聲,拿起紙巾,擦了擦周主任通紅的雙眼,想安慰,卻不知道從何說起。隻能默默的望著眼前這個男人。“噢,對了,小雅,最近單位不是忙的差不多了嘛,我們帶上小家夥回一趟大娘家。你收拾收拾,”。周主任望著眼前這個女人,用著商量的口氣說道。“嗯,行。我來安排,老公。”小雅點了點頭。搖窩的小家夥,睡的依舊那麼安詳,那可愛的麵容,絲毫不受天氣的影響,睡得很甜。 一排土巴房,三家都是牆連著牆,空曠的大場地,堆滿了雨布。路口轉角的芭蕉樹,還是那樣的翠綠,溪水潺潺流動的聲音,清晰可見。門口的柿子樹,沒有果實的壓力下,也重新筆直挺立在那裏。“老婆,我回來了,”老四抖了抖身上的雨滴,看著正在忙碌的妻子說道。妻子正忙的不可開交,便指著旁邊的火爐說道“來搭把手,等會家裏有客人要來。”老四放眼望去,一大桌好吃的。就連平常不吃的紅燒肉,都擺在了桌上。吃肉是看時候的,要麼就是逢年過節,要麼就是家裏有重要的客人來。老四這才很不情願的走了過去。連最心愛的小崽崽,都沒來得及看一眼。老四看了看桌子的菜,又看了看剛燙好的穀酒,對著忙碌的妻子問道“咱家這些年,一直都不受待見,什麼稀客?”“哦,那你問問爸,他一大早,連田裏都沒去,說是去接人去了,怕人家找不到路。”妻子漫不經心的說道。也是,農村嘛,說變化快也快,說慢,也慢。誰還會去在意這些東西,隻會在意,這是一個秋收的季節。更在意肚子肚子的溫飽。 村口,老陳拿著他的煙杆子,搓了搓煙絲,怯意的抽了起來。秋季的天空,翻臉比翻書還快。雨,來的快,去的也快。霧蒙蒙的天空,給人一種相當壓抑的感覺。老陳眼睛一直看著不是太寬敞的村口,不見那個久違身影的歸來。“這二狗子,是迷了路,還是路不好走,咋還沒到呢!老陳自言自語的說道,敲了敲剛抽完的煙杆子。”老陳旁邊的身影,也是大口的抽著旱煙,發出一陣陣的咳嗽聲,老陳笑著說“老劉,我就說你上次的陳煙絲抽著嗆人,你看你看,靈完不冥把…”,老劉又咳嗽了幾聲,隨即擺了擺手,才滿臉通紅的說“嘿,你還真別說,這啊,後勁挺大。做事的時候累著了,來上一口,人不知道累了…”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時不時還有陣陣的笑聲傳來,正當兩人嘮嗑,嘮的興高采烈的時候,兩人一回頭,一個身影影進入了兩人視線當中。老陳則是露出了欣慰的笑,老劉卻是滿臉的驚愕,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那可是活生生的一個大活人,就出現在他的眼前,是那樣的不可思議。 滿頭的白發,一身運動打扮,一改往日白大褂加皮鞋的風格。一雙會說話的眼睛,腳伐依舊是那麼的矯健。靜靜的站在那裏,凝視著遠方,許久,許久。在這相逢的時刻就要到來,千言萬語哽在喉頭,激動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的眼睛裏閃爍著晶瑩剔透的淚花,嘴唇微微的顫動著,慢慢地綻開了笑容,那是喜悅的笑容,激動的笑容,會心得笑容。周主任也看向了那一頭,擦了擦眼角的淚花,故作鎮定的朝著兩人的方向走去。“爸,劉叔,你們怎麼還親自來接了!”周主任手裏遞著才開封的卷煙,對著兩人畢恭畢敬的說道。老陳嗯了一聲,指了指田邊還沒收完的稻穀,笑了笑了,對著周主任說,“這不,你回來了,正好家裏缺幫手幹活,怎麼能少得了你不是!老劉聽了這話,白了身旁的老陳一眼,打趣道“別聽老陳的,瓜娃子,老陳跟我講你們今天要回來,特意趕了個大早,這不,你大娘早就做好了飯菜在等著你。”周主任看著兩人,隨即露出開懷大笑“我爸一直都是把我當親生的,也是,這麼多年了,還望你們不要埋汰我就好。時期不同,逼不得已,莫要見怪!…”“走走走,咱今天可要好好的喝喝酒”老劉笑著對兩人說聲道。老陳看著村口,又看了看村口,快速走到周主任跟前,“二狗,怎麼不見小雅呢?”老陳問聲道。“爸,你看,光顧著跟你們聊天了,跟你們打招呼了,看我這腦袋瓜子,真的是一點都不記事了”。 兩人跟著周主任,走到一處空曠地,不大不小,正好能夠放下一輛車子的位置。一台轎車赫然出現在三人跟前,老陳走向車窗旁邊,敲了敲,此時的小雅,正在車上逗著小崽子,看見三人的身影,搖下車窗,隨即熱情的跟著老陳老劉打著招呼。“爸,我還以為你把我忘記了呢,還知道回過神,知道掉頭回來呢!” 小雅滿是委屈的眼神看著老陳叫聲道。“哪能丫,我在怎麼老糊塗,也不能忘記了不是,” 老陳撇著嘴,對著車內的小雅說道。周主任接過小雅手中的孩子,“哪能啊,老爺子還惦記著我們回來幹農活呢,怎麼會少了我們,”周主任隨聲附和著。老劉聽著這兩口子一口一個爸的叫著,頓時雨裏霧裏的。其實這其中的原因,隻有他們仨知道。或許,這就是那不是親情卻甚似親情的感情吧!小雅起身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拍了拍哈欠的嘴巴,扭了扭身體,一路的顛簸山路,坐了這麼長時間,著實也是件磨人的事情。但是風景挺美的,心情也挺不錯的。辛苦也難以掩飾內心的喜悅之情。走到後備箱,指著後尾箱的東西說到“爸,劉叔,我們來的匆忙,沒帶啥子東西,再加上,我要照看小崽子,老周開車,你們可不能怪罪我們兩口子!” 老劉想開口說些什麼,但是看著老陳鐵青的臉,又將話給生生的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周主任借著抱孩子擋住的視野,偷偷地看向老爺子,又看擠眉弄眼的跟小雅使了一個眼色,小雅恍然大悟的看著老爺子撒嬌的說道“哎喲,爸,這沒花幾個錢,看把你心疼的。我們沒有亂花錢的,一直都很節省的。”,老陳聽到了這,難看的臉色這才稍微好轉。才慢慢的由不高興,轉入了勉強的笑容。因為在老陳看來,這些東西,對於他們來說,一定又要花費孩子們不少的錢,何況,還是在那個剛解決溫飽的時代,通通都是一些奢侈品。一個農村人,是不顧及東西的好壞,但是能夠分辨出東西的貴重。老陳看著後尾箱的東西,不由冷冷的哼了一聲,“你們呐,真是會破費,這往後不能這樣了,什麼叫回家,你們這像是回家嘛!你們大包小包的提著回家,你大娘可不會有好臉色給我看,我這輩子,最怕的人,可不就是你大娘的嘮叨。”三人聽了這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雅聽著這一頓的數落,朝著老爺子做著鬼臉,調皮的對著老爺子開心的說道“哎喲,爸,您也有怕的人,我可才知道呢。”“你看看你們,你們肚子不餓,這小家夥肚子可是餓了喲!我也餓了”,小雅一句接著一句,對著老陳鄭重有詞大聲說著。“也是,你看,光顧著聊天了,快走快走,你大娘做好的飯菜,不然可要涼了”,老劉指著遠處一間房子的方向說著。“也是,今天是個好日子,走,二狗子,”。說著,一行四人朝著那條熟悉的路走去。周主任抱著孩子,小雅,老陳提著大包小包,而老劉則是在前麵帶著路。周主任也是懷著激動無比的心情,走在那條久違的鄉村路,或許,這一切是那樣的值得。整條路,充滿了歡聲笑語。多麼溫馨的畫麵,隻是兒時,卻是那樣的悲慘。同樣的一條路,走出去不同的心態。